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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文学经验如何共享?

在大谈互联网“共享经济”的时代,一本正经地抛出这样的疑问,有点硬着头皮为文学刷存在感;如同在原本没有自己入围的比赛里,非要上场一搏,以此证明廉颇虽老,尚可大战三百回合。然而坐在场下的观众难免要揪着一颗心,这样霸王硬上弓,很容易闪了文学的“老腰”。

而我们之所以如此妄自菲薄于自己的文学生活,多少有些源于对文学存在固有偏见,认为写作与阅读是再个人不过的“私”事。当然,我这里谈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文学阅读,也是弗吉尼亚·吴尔夫所谓普通读者的阅读;而学院里专业人士皓首穷经、发奋式的苦读与批评研究不在我们今天讨论的范围里。

细咂摸一番,自古以来的颜如玉与黄金屋,似乎都只是潜意识中的黄粱一梦,大都敷衍成传奇小说,博君一粲,没人当真。也因为这个“不当真”,日常的文学阅读也就失去了被分享的动力,特别是在当下强调“时间管理”的快节奏社会,这样“不当真”的消遣岂能为实现人生价值赋能?而潜意识常常善于伪装,又有些羞赧,当自我与环境否定了它,它便真的不足为外人道了。一旦被曝晒于人人围观的互联网“旷野”,便如同《龙猫》中的灰尘精灵,急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用现在的流行语概括就是“社会性死亡”。

其实文学的“私有化”,是小说这门手艺得以茁壮成长的决定性基因,就像欧洲中世纪后逐步开始的土地私有化以及其他所有权制度,是刺激资本主义得以发展的基础。小说恰是得益于后者从而氤氲而生的。小说在“属于自我”的意识逐步觉醒的刺激下,迎来了它自己的黄金时代。然而“私有”不代表“只有”。小说的诞生也有它“共享”的一面。

就拿十八世纪简·奥斯丁的少年时代来说,在她和她的家人看来,她这些作品都是“少年的倾诉,是一种临时的娱乐消遣,家庭聚会上总少不了简·奥斯丁带来的欢乐” 。在那个时代,小说作为文类的边界感还没有现在这么清晰,它和书信、日记一样,更多地承担着交流、娱乐、消遣的功能。简·奥斯丁那些写出来供家人“临时的娱乐消遣”的作品,其实就是一种“共享”。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家庭聚会中,简大声朗读着自己的作品,她的父亲会突然打断她,纠正她的一个单词发音;又或者,她的姐姐会在听到一个大家都还没有领会的讽刺段落后,捧腹大笑,搞得周围的人一头雾水。而这时的简,一定站在旁边,朝自己的姐姐莞尔一笑,那是姐妹间的默契;将近一个世纪后,托马斯·哈代的很多小说都是在报纸上连载的,就像金庸当年在香港连载武侠小说那样,读者和批评者会随时发表意见,作者看到后也会及时回应,甚至为此修改原本设计好的情节,这种交流和创作方式看起来也是一种共享;法国作家福楼拜写完他人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圣安东的诱惑》时,便急不可待地找来老家最好的发小,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为他们全文朗读了自己的作品,这种“倾诉”的激情,可以说还是一种文学经验的共享。

因此,文学经验(无论是阅读还是写作),即使再私人化,都从来没有放弃分享的欲望。只不过,随着时代和技术的变化,人们选择交流、消遣的方式越来越多元,对文学经验的分享也就越来越提不起劲儿,愈加缺乏激情。在每个人都能说五分钟脱口秀的时代,花六个小时读一部小说给朋友听,确实会显得不合时宜,也缺乏耐心和耐力。也因为这样,当我们说文学经验可以共享时,其实是希望用共享的方式,让阅读文学作品重新成为人们的一种生活经验。

这次把大学里文学专业的学者、老师和一名普通青年读者放在一起,让他们以面对面聊天的方式深入小说之中,就是为了实现一次文学经验的分享与碰撞。

通过精选七部西方小说——《堂吉诃德》《十日谈》的中世纪到《傲慢与偏见》《包法利夫人》的十九世纪,再到《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美国梦”以及《印度之行》《黑暗的心》的帝国主义时代——两个人带着各自不同的阅读经验与理解,面对相同的文本,进入小说和小说家的世界,实现了一次无限交谈。而之所以说是无限的,是因为两个人之前并不认识,全是因小说结缘,从而没有师生之谊,或者长幼之限带来的顾忌。这样两人的心思也才都能全放在文本与谈话上,从而引出小说内外更多的历史、人物、事件,甚至“八卦”,让彼此的阅读经验得到快速的延伸与扩张。

这本小书也因为是一次无限交谈,所以难免显得凌乱,文字也源于是日常交流的整理所得而多少有些散漫。经过出版编辑专业的编排、整理和校对才有了今天相对整饬的面貌。作为一次共享文学经验的实践,如果读到这本小书的读者,能够通过书中的一言半语而对书里提及的小说本身产生兴趣,从而引发了阅读甚至重读它们的冲动,那么就是对这本书最大的鼓励了。 YMFamQwCk1GaxZ8ZkLzbLLee8SJU9ixWSyxzM3uZkHFkDEklP/wc4Qc1JVIteu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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