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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流犯和流人

海门建县两年后,就跨进了大宋皇朝。一个是新建的海滨壮县,战略地位重要,资源秉赋优秀;一个是刚刚结束五代,并马不停蹄地要结束十国的新兴帝国。两者初一相逢,国家就给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见面礼”:犯人流放之地。《宋史》云:“国初以来,犯死获贷者多配隶登州沙门岛通州海门岛,皆有屯兵使者领护。而通州岛中凡两处,豪强难制者隶崇明镇,懦弱者隶东北洲,两处悉官煮盐,兴国五年(980)始令配役者隶盐亭役使之,而沙门如故。”

配隶是中国宋代刑罚。指被判处流放的犯人被送往西北边塞服军役。后因犯人常逃亡,或勾结外族入侵,改配南方海岛与边远等地。配隶属律外刑罚,但敕令极多,配隶的轻重等级、役种、役期、移送与放还等都有规定。其实,从国家层面来说,这是刑事制度的一个进步,虽然犯的是死罪,但能不杀的就不杀,“配隶”到某地去服苦役。囚犯的流放地有两个先决条件,一是地理环境封闭于一隅,易于看守而难于逃走;二是配隶者则或从事军役,充边戍守;或从事煮盐、冶铁、酿造、开矿等劳役。沙门岛隶属登州蓬莱县,位于登州府“西北六十里海中”。海岛与世隔绝,口粮短缺,病患丛生,至者多死,成为宋代流配中最为严厉的刑等。伴随登州没于金国,至南宋朝廷不再向沙门岛发遣流犯。绍兴元年(1131)11月12日刑部言:“乞应诸路人犯配沙门,权配海外诸军。”沙门岛作为接纳配隶流犯的历史至此终结。(陈玺:《水穷云起:两宋之际长流刑的运行与嬗变》,《法律史研究通讯》2018年10月9日)对于海门岛,到底是一个具体岛屿,还是泛指长江口的多个岛屿;具体岛屿是东布洲,还是另外有一个真名实姓的岛?专家们看法不一。明代的维扬城图中有一海门县图,该图对海门岛标注得清清楚楚。这是持海门岛就是一个实实在在小岛看法的有力证据。

可考的第一个流放到海门岛的不是一般犯罪民众,而是一位渎职官员,名叫张昭允。张昭允(?—1008),字仲孚,卫州(今河南卫辉市西南)人。宋初边城守将,右神武将军。宋咸平三年(1000)春正月,辽军侵犯河间,高阳关都部署康保裔战死。时镇、定、高阳关行营都部署傅潜畏敌,不敢出战,张昭允多次劝其出兵,傅潜仍按兵不动。结果宋真宗大怒,削夺傅潜的官爵,将其全家流放房州,并籍没资产。张昭允亦被所累,削去官职,流放海门岛。流放到这个岛的,还有北宋专门为皇家管理丝绸织造企业的官员李美。《宋史·本纪二》记载:“枢密直学士冯瓒、绫锦副使李美、殿中侍御史李檝为宰相赵普陷。”《宋史·列传二十九》对冯瓒和李美的处置交代得很清楚:“瓒流登州沙门岛,美配隶通州海门岛。”绫锦院是宋朝丝绸官营机构,织物最为精巧,专供赵宋宗室乘舆服饰之用,代表了宋代丝绸织物的最高水平。另据明代刘远可著的《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之六(明丽泽堂活字印本)记载:“本朝太祖建隆元年(960),商河县令李瑶受赃,杖杀。八月永济县主簿郎顗坐赃一百二十万,弃巿。三年(962)广济县令李守中坐赃,决杖配海门岛。”按宋代的“折杖法”,这位李县令可能是在被“脊杖二十”后,再发配到海门岛来的。

海门初期的居民,流人比流犯要多得多。

从安史之乱到黄巢起义,再到唐末的军阀混战江淮战乱,大量人口由北方逃难南方,由城镇避向江海湖沼。安史之乱后,李白说:“天下衣冠士庶,避地东吴。永嘉南迁,未盛于此。”这表明安史之乱引发的北人南迁规模,超过西晋“八王之乱”后的南迁即“衣冠南渡”。顾况(浙江海盐人,唐代诗人、画家、鉴赏家,有《华阳集》行世)说:“天宝末,安禄山反,天子去蜀,多士奔吴,为人海。”奔向江南吴地的人流如海。《旧唐书·权德舆传》说:“两京蹂于胡骑,士君子多以家渡江东。”可见不是一人南渡,而是举家搬迁。(贺云翱、周运中:《文化江苏历史与趋势》第128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北方人口大量南迁,沿江沿海成为重要谋生之地。陡然增加的人口压力,使当地政权感到发展经济特别是稳定和提升农业,增加粮食供给,已是当务之急。占据江苏的杨吴——南唐政权的早期统治者,在政权草创之初,即实行因地制宜的经济政策,使当地经济在长期战乱之后得到了较快恢复。他们首先实行劝农政策。早在杨行密转战江淮之时,他每到一地即以恢复农业生产为安抚百姓的重要措施,并以此获得民心和必要的军需。其后,南唐的第一位统治者李昪,措施更为系统。早在辅政时,他就遣人至各地核查土地多少及质量,依土地质量定为上、中、下三等。长期战争及人口的大量流动,使原有的土地关系被破坏。核定田亩之举确认了战争之后重新整合过的现有土地关系,使国家赋税有据,人民也可稍免贪官盘剥无度之害。其次,以实物税代替货币税。五代十国时期,诸政权面临的首要经济问题是生产凋敝、物资匮乏,杨吴—南唐政权以谷帛税代替货币税,鼓励耕织,有效地推动了经济的发展。此外还抑制商人低价收购,保护生产者利益,以及大力兴修水利等。政策推行以后,取得了显著成效,“不十年间,野无闲田,桑无隙地”。由于这些政策既有现实性又符合历史趋势,其影响深远,受到后代赞赏,“自吴变唐,自唐归宋,民到于今受其赐”(宋·许载:《吴唐拾遗录》,见洪迈《容斋随笔》)。

处于这种大变动的社会环境中,既有渔盐之利,又有良田可稼,而且还偏安一隅的东洲,自然成为流人的选择之地。所谓流人,既包括战争难民,也包括自然灾害下失去生计的灾民,还有因各种原因而导致生活无着的穷苦百姓。至唐代,流人一词,已见于诗词歌赋。唐朝诗人王昌龄有诗《听流人水调子》:“孤舟微月对枫林,分付鸣筝与客心。岭色千重万重雨,断弦收与泪痕深。”这里的流人,和《太平寰宇记》所述胡逗洲流人应属同一类别。海门在唐末就已是盐场。唐文宗开成三年(838),日本僧人圆仁入唐,来到长江口沙洲,看到这里有白水郎,也即捕鱼的疍民(终生漂泊于水上,以船为家)。至姚氏集团统治东洲,要烧盐,要营造铁质的器具,要自己招兵买马维持治安,还有更重要的漕运任务(唐《东海徐夫人墓志》《姚锷墓志》)等,可想见当时东洲地盘上已有各种职业的人群,且面广量大,已经很具规模。更需重视的是驻军。908年8月的一次海战,杨吴水军因失败而被“斩首万余”,数量之多,令人吃惊!所以,那时的海门,应是吸引了很多移民,主要是北方南下的难民。建县时为120里,合13200户,超过当时通州静海的数量。

然而,历史总是在和平与战争的交替中前行。一百多年后,1126年,一场更为酷烈的“靖康之变”到来了。金人攻破汴京,徽钦二帝被虏,北宋灭亡,宋高宗在杭州“临安”。金军的铁蹄一路狂奔,江北尽陷,又略江南。虽经几场苦战,终于把金兀术打败回撤,但宋朝失去了大片国土,淮河成为宋金两国的边界。史载“靖康之乱”,“初敌纵兵四掠,东及沂、密,西至曹、濮、兖、郓,南至陈、蔡、汝、颍,北至河朔,皆被其害,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淮泗之间亦荡然矣”(《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建炎元年四月庚申朔”)。建炎三年(1129),金兵攻占扬州,存者仅有数千人,一代名城再次沦为荆棘。阎苍舒《赠扬州郡帅郭侯》诗云:“当年二十四桥月,曾照三十六宫秋。平山堂上一长叹,但有衰草埋荒丘。欧仙苏仙不可唤,江南江北无风流。”至于楚州,更是成为南宋的极边之地,形势紧张时战马飞腾,军情过后则是狐兔奔逐。前后之别,判若天壤。那几十年间,北方灾难连连,生灵涂炭,兵痞过处,尸横遍野,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又造成大批人口南迁,如东大姓缪氏,就是靖康之乱后南迁的。

明末清初,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闻名于世的顾炎武,其祖上就曾迁居过海门。“顾炎武,本名绛,乙酉改名炎武,字宁人,学者称为亭林先生。顾氏为江东望族,五代时由吴郡徙徐州,南宋时迁海门,已而复归吴下,遂为昆山人。”(清·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八,清嘉庆十七年刻本)

明初曾被明成祖朱棣灭十族的方孝孺,曾写过一篇《瞿郎中行状》,瞿郎中祖上就曾是海门人。“府君讳嗣兴,字华卿,姓瞿氏。其先居河南,后徙通州之海门……”

整个宋代,直至元代中期,海门一直处于发展的上升期。据清代查继佐《罪惟录》(罪惟录志卷之六,《四部丛刊》三编景手稿本)载:“通州,元路,明降州,以静海县省入,一百七十里。领县一,海门,元旧一百八十三里。”通州在元代时是“路”(隶属于“道”,国家行政第三级)的建制,到明代时,行政建制降为州,并且撤销了静海县,并入通州。元代海门为183里(多于通州),比建县时人口增长了三分之一。这些,绝大部分应是“流人”——北方南迁之人。 eBHjdCeW2yhICBHanRFZ92sRFUc0q6gvRUsy5sAYriq92G0ZRgPBE5jP4OyYF8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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