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为了避免家人担心,我强打起精神前往S·K商会上班。调查一事已经委托给了深山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茫然无助地寄希望于他所约定的一星期时间。每当下班的时刻来到,我都会想起再也见不到平时总在我身边的人,便悲从中来,独自前往初代的墓地祭拜。每天,我都会准备一束送给恋人的鲜花,并来到她的墓前号啕大哭。每祭拜一次,我心中复仇的念头便会强烈一分,仿佛每次祭拜都能为我注入一种奇特的力量。
其实等到第二天时,耐不住性子的我已经连夜搭乘汽车前往深山木位于镰仓的家中,然而却扑了个空。向左邻右舍询问过后,我才得知深山木自从前天外出后一直没有回来。看来那天巢鸭分别后,他就直接去了别的地方。此情此景让我意识到,恐怕就算等到我们约好的第五天,我也未必能在这里见到他。
不过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虽然我未能理解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勉强也算是个发现。也就是说,我直到第三天,才总算理解深山木庞大想象力的冰山一角。
那句谜一样的“景泰蓝花瓶”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那天,我一边在公司里拨弄着算盘,一边不住地想着“景泰蓝花瓶”。不知道为什么,在巢鸭的咖啡馆第一眼看到深山木随手画出的“景泰蓝花瓶”时,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景泰蓝花瓶曾经在哪里出现过,我也曾经亲眼看到过。而且当时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个花瓶与初代之死有所关联。巧合的是,这天算盘上拨弄出的一个数字唤醒了这段沉睡中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初代家隔壁的二手商店看到过。”
我在心中兴奋地呐喊道。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我赶忙请假早退,飞一样赶往二手商店。冲进商店后,我直奔年迈的店主面前,劈头盖脸地问道:
“这里是不是原本摆着两个大号的景泰蓝花瓶?已经卖掉了吗?”我以过路客人的身份开口问道。
“是啊,原本确实有,不过已经卖掉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买下呢。究竟是什么时候卖掉的?两个花瓶都被同一个人买走了吗?”
“那两个花瓶本是一对,不过是被两个人分别购买的。那么好的东西,摆在我这样的小店里着实可惜,而且价格也挺昂贵的。”
“是什么时候卖掉的?”
“您来得太不巧了,其中一个是昨晚卖掉的。被一位远道而来的顾客买走了。另一个应该是上月……对,是二十五号卖掉的。那天刚好是隔壁家出事的日子,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紧接着,这位健谈的老人便絮絮叨叨地道出了所谓的邻居家事件,我也从中打探到两个消息:第一个花瓶是被一个商人打扮的男性买走的,他前一天就花钱定下了这个花瓶,第二天上午派人过来,带走了早已用布包好的花瓶;第二个花瓶是一位穿西装的年轻绅士买走的,他当场叫来人力车拉走了花瓶。这两位都是过路的客人,店家并不清楚他们来自哪里、身份如何。
之所以我会下意识地将花瓶与案件联系起来,正是因为第一位买家碰巧是在案发当天取走了花瓶。但我想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深山木想到的肯定也是这个花瓶(年迈的店家表示,三天前曾有形似深山木的人打听过花瓶的事,让他印象深刻)。那么为什么深山木会如此重视这个花瓶呢?这其中肯定有他的理由。
“花瓶上是不是有凤蝶图案?”
“正是如此,那黄底花瓶上描绘着大量凤蝶图案。”
我清楚地记得,那花瓶高约一米,底色暗黄,上面绘制着大量银丝勾勒出来的黑色蝴蝶。
“那花瓶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嘛,我是从同行手里收来的,据说是某个破产企业家的处理品。”
早在我第一次拜访初代家,这两个花瓶就已经摆在了店里,距今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然而就在初代离奇死亡后的短短几天里,两个花瓶就被相继卖掉,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话说回来,我虽然猜不到第一位买家究竟是谁,但隐约察觉到了第二位买家的身份,遂在离开之前这样问道:
“第二个来买花瓶的人是不是三十来岁,皮肤白皙,没有胡子,右侧脸颊还有一颗显眼的痣?”
“是是,就是您说的这位。他一看就是位高贵儒雅的人。”
果然是他——诸户道雄。就在我告诉店主,这个人曾经来过隔壁木崎家两三次,不知店主有没有见过时,碰巧出现的店主妻子插嘴道:
“是了,就是这位先生啊,老头子。”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妻子也像年迈的店主一样健谈。
“那位潇洒的先生曾在两三天前……哎呀,他穿着黑色长礼服走进了隔壁家中。就是他没错。”
虽说店主妻子弄混了晨礼服和长礼服,但看起来已经毋庸置疑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打听出了此人所雇人力车的地址,并前往打探,得知花瓶被送到了诸户居住的池袋。
这样的猜测或许太过离奇,但对待诸户这样的异常人士,本来就不该用常理去揣摩。他根本不可能爱上异性。为了获得同性的爱意,他甚至企图夺走对方的恋人。那场突如其来的求婚是那样的激烈,而他对我的求爱又是那样的疯狂。结合这种种事实,几乎可以断定他在意识到自己对初代的求婚失败后,为了从我手中夺走初代,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并犯下了天衣无缝的杀人罪行。他本身就是个极度理智的人。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他不惜用手术刀残忍地切开那些小动物。他不畏鲜血,可以若无其事地将其他生物的性命当作自己的研究材料。
我不禁想起他刚搬到池袋时,我曾在他家撞见的恐怖一幕。
那时他刚搬到距离池袋车站约四公里的偏僻地方。那是一座孤零零的阴森木制洋楼,旁边的分栋被用作实验室。房子周边被砖墙环绕,里面只住着单身的他、十五六岁的学徒工和负责做饭的老太太。家里十分冷清,除了动物的惨叫,几乎察觉不到一丝生活气息。沉迷于异常研究的诸户每天都在大学研究室和家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他的研究课题似乎不需要接触病人,而是某项外科方面的新型发明。
这天夜晚,靠近铁门的我听到了实验动物的凄厉叫声。那叫声主要源自于狗。不同的狗所发出的疑似垂死挣扎的叫声沉重地敲击着我的心。想到实验室里可能正在进行残忍的活体解剖,我就不寒而栗。
走进大门,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这味道让我联想起医院的手术室和监狱的刑场。这些动物面对死亡却又无力反抗的骇人惨叫让我忍不住想捂住耳朵,我甚至打算就此离开。
然而此时天还没有亮,主屋的窗户一片漆黑,只有实验室深处亮着灯。我竭尽全力走近大门并按响门铃,仿佛正置身于噩梦之中。等了一会儿,隔壁实验室门口的电灯亮起,屋主诸户站在了那里。他穿着湿漉漉的胶皮手术服,将血淋淋的双手伸向了前方。此时此刻,我仍能清晰地想起那抹猩红在灯下发出的异样光芒。
各种可怕的猜疑萦绕心头,然而我却无从查证,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在黄昏的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