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明智还是败下阵来。不过他并没有彻底输掉,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保护早苗的任务。
对岩濑先生来说,只要自己的女儿得救就好,女贼有没有逮捕归案并不是十分重要。他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华丽的辞藻去夸赞明智的手段。而且,事态会演变至现在这种地步,岩濑先生自己也难脱干系。毕竟他完全没有怀疑乔装成自己女儿的黑蜥蜴,明明睡在一个房间里却没能识破歹徒的奸计。从结果上来说,这也是岩濑先生本人的失误。
然而,明智的心中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一想到自己竟然输给了一名弱质女流,他就感到万分懊恼。
尤其是从返回酒店的部下口中得知对方已乔装逃走时,盛怒之下的明智将部下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岩濑先生,这次是我输了。我的黑名单里竟然没有记录这个如此难缠的对手。这次是我轻敌了,但是我不会再次输给她的。岩濑先生,我以自己的名誉起誓,只要我还活着,就算今后女贼再次打算绑架令千金,我也绝不会再让她得逞。我一定会保护令千金的安全,这一点我可以明确向你保证。”
明智虽然面色铁青,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极为坚定的意志。这位十年不遇的强敌,使他的斗志熊熊燃烧起来。
各位读者,请记住上面明智的誓言。他真的能遵守诺言,不会再次让女贼得逞吗?假如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的侦探生涯将会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第二天,岩濑父女临时改变了行程,匆忙返回大阪的家中。返程途中虽然如惊弓之鸟,但与其继续住在酒店,还不如尽快返回大阪,在家人的陪伴下才能安心。
明智小五郎自然也是赞成的,并亲自护送他们返回。从酒店到车站之间的汽车接送,再到返回大阪的火车上,以及从大阪家中派来迎接的汽车中,没有人知道女贼会从哪里伸出魔爪。所以无论是哪个环节都需要密切留意,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幸,早苗一行总算平安返回大阪。明智也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岩濑家的宅邸,继续保护早苗的安全。一连过了数日,无事发生。
好了,各位读者,从这里开始我们需要稍稍偏离故事的舞台,讲述一下至今从未登场的一名女子的奇异经历。现在看来她的故事也许与黑蜥蜴、早苗小姐、明智小五郎毫无关联,但我相信敏锐的读者们一定能够察觉,这名女子奇异的经历与本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是早苗小姐刚刚返回大阪后不久的一个夜里发生的事情。一名女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阪市内的S街区,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街道两侧的橱窗。
这名女子身穿的外套看起来与她十分搭配,领口和袖口上都装饰着一圈皮草。即使穿着很高的高跟鞋,也丝毫不影响她轻盈的步伐。可是,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却看不到什么活力,看上去给人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因此,她整体的气质看上去像是一个娼妓。
也许正是这个缘故,不久之前就有一个人一直在后方尾随着她。此人像是一位变态老绅士,头戴一顶褐色的软呢帽、身穿厚厚的褐色大衣,拄着粗藤拐杖,戴着一副大大的粗框眼镜,头发、胡须都是白的,但面庞却泛着潮红。
这女子一早就发现老绅士在尾随着她,但她却没有逃走,而是利用橱窗当成镜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S大街明亮的大马路后方有一条幽暗的小巷,那里有一家以香醇的咖啡而闻名的咖啡店。女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望了一眼尾随着她的老绅士,然后进入店内。随后,她特意挑了一个被棕榈盆栽挡住的不起眼的包间坐下,然后点了两杯咖啡,另一杯当然是给随后跟进来的老绅士点的。
果然,老绅士后脚也进了咖啡店,然后在昏暗的店内东张西望。看到那名女子后,他便厚着脸皮走进了包间。
“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说完,老绅士就坐到了女孩的对面。
“我就知道老先生一定会跟着我进来,所以帮你也点了一杯咖啡。”
少女豪爽地回答。
老绅士倍感惊讶,但他马上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微笑着打量起女子美丽的容貌,然后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失业的滋味怎么样?”
这回变成女子不知所措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含混不清地回答:
“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到底是哪位?”
“呵呵呵呵呵,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不过,我的确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要不让我说两件吧。你叫樱山叶子,曾是关西商事株式会社的打字员。由于跟上司发生了矛盾,所以今天刚刚被辞退了。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我可说中了?”
“嗯,是的,你简直像个侦探一样。”
可是,叶子马上就恢复了先前的灰心丧气表情,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还有呢。你从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离开公司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去朋友那里,就这样一直在大阪的街头四处乱逛。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老人对她的行踪掌握得非常清楚。大概他从下午三点一直都跟踪着叶子。他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有什么企图?
“你问这些干什么?也许我从今晚起改行做娼妓呢……”
女子的脸上挂着自暴自弃般的笑容。
“哈哈哈,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正经的老头吗?你可不要误会啊,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是那样的女子。我还知道两个小时前,你进了一家药房,并买了点东西。”
老绅士十分自信地盯着叶子的眼睛。
“呵呵呵,你说的是这个吗?这是安眠药哦。”
叶子从手提袋里取出两盒药来。
“你还这么年轻就开始用阿达林治疗失眠了吗?我觉得不会。而且,两盒阿达林未免也太多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自杀吧?”
“嗯,对于女人的心理,我也并不是完全猜不透的。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的内心世界,成年人是难以揣摩的。未经世事的女子总以为死亡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会产生一种想带着自己纯洁的肉体走向死亡的天真情怀。还有一种人则完全相反,她们会选择用堕落来满足自己的被虐心理。这两种心境的变化仅一纸之隔,你刚才说的准备去做娼妓也好,购买阿达林结束生命也罢,都是青春期所带来的情绪波动而造成的。”
“所以,你是在给我上课吗?”
叶子感到有些不快,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好。
“不,我不会做这种惹人烦的事,这可不是上课,我只是想帮你脱离困境而已。”
“呵呵呵呵呵,我觉得也是这样。那么你可以拯救我啊!”
她还是没能理解老绅士话里的意思,竟然跟他开起了玩笑。
“你不能说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我在很认真地跟你商量事情,一丁点儿都没有想过要包养你什么的。不过,我倒是想雇用你,怎么样?”
“是我冒昧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子这时才明白了老绅士的真实意图。
“当然是真的。我先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关西商事每个月付你多少薪水?”
“才四十圆……”
“明白了。那么我每个月给你两百圆。不仅如此,你的住宿费、餐费、服装费都由我来承担。至于工作内容,只需到处游玩就行。”
“呵呵呵,还有这样轻松的工作吗?”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只是具体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办法全部告诉你。对于雇主来说这样的报酬并不算多。对了,你的父母呢?”
“都不在了。要是他们还活着,我也不至于对生活失去信心。”
“那你现在?”
“我自己住在公寓。”
“嗯,太好了,这个工作非你莫属。能现在就跟我走吗?过后我会去你住的公寓打点一切。”
如果换作平时,叶子一定不会答应这种不合常理的要求。但对于此刻已经自暴自弃,甚至计划自杀、打算出卖自己的贞操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了。
出了咖啡厅后,老绅士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叶子带到城郊的一家她从未去过的老旧香烟店。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只有十平方米左右的简陋的房间。地上铺着褪了色的榻榻米,唯一能称作家具的只有摆放在角落的一个小梳妆台,旁边还有一只箱子。
老绅士的举动愈发诡异,但叶子在路上已经从他口中知道了这项工作的大概内容,所以她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紧张感,甚至还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好了,先把衣服换上吧,这也是雇用你的条件之一。”
老绅士从箱子里取出一套与叶子的年龄十分相衬且花纹华丽的和服,配套的还有腰带、长衬衣、领口装饰着皮草的黑色大衣,连草履都贴心地备好了。
“镜子有点小,先凑合一下吧,把这身行头换上。”
说完后老绅士便下了楼,叶子便遵照吩咐换上了新的衣服。看着身上昂贵而华丽的和服,叶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错,不错,这样就可以了,挺合身的。”
不知何时老绅士又上了楼,望着叶子的背影出神。
“可是,这身和服搭配我的发型,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叶子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瞧,把这个戴上试试。”
老绅士从箱子里取出一样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团头发似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吓人。这是一顶高级的梳着西式发型的假发。
老绅士绕到叶子的面前,熟练地给她戴上了假发。再次望向镜中时,叶子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你还得戴上这个,虽然度数有点高,不过请忍耐一下吧。”
老绅士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副近视眼镜。叶子接过后听话地直接戴上。
“时间紧迫,现在就出发吧。约定的时间是十点整。”
老绅士催促得紧,叶子只能将刚才脱在一边的洋装卷起来,塞进箱子后迅速下了楼。
出了香烟店向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子,这并不是刚才搭乘的出租车。车虽然有些破旧,但司机的穿着相当体面,似乎是老绅士的熟人。
二人刚一上车,车子就飞快地开了起来。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转了几次弯后,就来到了黑漆漆的郊外。
“我们已经到了,没有迟到吧?”
司机转头询问老绅士。
“嗯,刚好十点整。好了,把车灯熄掉吧。”
于是司机将车头、车尾及后座的小灯全部熄灭。漆黑的车子在漆黑一片的夜里疾驰而去。
过了一会儿,车子沿着一幢大宅邸的水泥围墙徐徐前行。这条路每隔五十米左右就放置了一盏长夜灯,在微弱的灯光下能够勉强看到周围的环境。
“叶子小姐,要下车了,动作要迅速,明白吗?”
老绅士像是在给运动员加油一样给叶子鼓着劲儿。
“嗯,明白。”
面对着即将开启的冒险旅程,叶子虽然有些紧张,但精神仍然高度集中。
接下来,车子突然在宅邸的侧门前停下。与此同时,车门被人从外面迅速地打开,有人催促道:“快下车!”
叶子一声不吭,敏捷地钻出了车子,并按照计划跑进了眼前的小门。
这时,从小门里面冲出一个人,飞一般地与叶子擦肩而过,并直接钻进了车内,坐在叶子刚刚坐过的席位上。
叶子借着远处电灯的光线看到了对方,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难道出现了幻觉吗?或者说,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可怕的噩梦?
叶子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以前曾经听说过离魂病,难道自己竟然得了传说中的怪病吗?
竟然有两个樱山叶子。一个冲进了小门,而另一个跳上了轿车,难道世上真的有从发型到服装都如此相似的两个陌生人吗?不仅如此,真正让叶子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另一个叶子长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载着另一个叶子疾驰而去的轿车,并不理会此刻无比恐惧的叶子,像一阵黑色旋风一样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好了,到这儿来。”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先前打开车门的那名男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凑近她的耳边发出了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