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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尉,让我看看您的手。”

科唐坦半岛东部海岸的5号支撑点,也就是第709师前沿地区,阿图尔·扬克少尉怎么也睡不着。飞机持续的嗡嗡声让他心神不安,于是,他走出支撑点的石屋,望向遍布阴云的天空。他听见远处传来炸弹的爆炸声和高射炮射击声。没完没了的嗡嗡声来自云层上方。扬克打电话给邻近的2号支撑点,里特尔少尉马上接听电话,他也无法入睡,不由得说道:“我觉得出事了!”

扬克答道:“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影响。”

里特尔说道:“但愿上帝听您的。”

“我明天过去喝一杯,庆祝我说对了。”扬克说道,结束了交谈。他面带微笑思忖着,自己倒是很乐意喝上一杯。他当然没想到,铁丝网环绕的沙丘后面,第919掷弹兵团第3连他领导的那个排,几小时后会承担起历史的重任:此处是美国人打响欧洲战局,踏上法国领土的第一个地方。扬克再次侧耳聆听海面上的动静,喃喃地说道:“退潮了!”敌人不会在退潮时登陆,这是隆美尔元帅亲口对他说的。

隆美尔在5月11日视察5号支撑点时不太高兴。他觉得第709师的防区不够牢靠,安装在外滩,抵御登陆艇的角锥和木桩不足,部署的“捷克刺猬”也不够。插入空地和田野,防范敌军空降的柱子,也就是所谓的“隆美尔芦笋”的数量也没达到他的要求。隆美尔的坏心情影响到师长冯·施利本和第919掷弹兵团团长凯尔中校,就连连长马茨中尉也感到不安。隆美尔通常会以自己的机智和口才,鼓舞守卫海岸的官兵,唤起他们的信心,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可这一次,他没有施展自己的才能。

隆美尔甚至没给众人分发香烟。排长扬克曾在东线获得过骑士铁十字勋章,伤愈后从补充训练部队调到西线,是在场军官中唯一没被元帅的威严吓住的人。他介绍了部队修筑的工事,还提醒这位元帅,每年的春汛会把“捷克刺猬”和装有地雷的角锥冲上海滩。纵深配置的铁丝网障碍呢?“我们已尽可能多地布设铁丝网了。”扬克说着,指指根据他在苏联前线获得的经验构筑的障碍物。可是,怒气未消的隆美尔突然说道:“少尉,让我看看您的手!”23岁的扬克有些不知所措,可命令就是命令,于是,他脱掉灰色的麂皮手套,伸出双手。扬克的手上满是疤痕和老茧,他在东线学会一件事:军官应当和普通士兵一同布设铁丝网。他在西线也是这样做的,以身作则,激发部下的积极性,因为驻守法国的漫长岁月里,几乎没人唤醒德军部队修筑野战防御工事的热情。

扬克疤痕累累的双手,终于打消了隆美尔发泄怒火的冲动,他点点头说道:“少尉,好样的!修筑工事期间,军官手上的血和战斗中洒下的热血同样宝贵!”军官手上的血……佩戴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扬克少尉,近期刚刚从东线调到这里,习惯性地答道:“是!”不过,他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看法:元帅说得没错,可至少要让官兵得到如何修筑工事的正确指导!而许多年迈的预备役军官,军事经验来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仍主张修筑1917年的那种阵地。扬克对此恼怒不已,可他的担心超出了修筑防御工事的范畴。

扬克惊讶地得知,法国渔民获准使用穿过他这座支撑点的铺面道路出海捕鱼。他立即下达了禁令。后方地区的指挥官听说后大摇其头:新人总是草木皆兵,凭什么不让那些老实巴交的渔民出海捕鱼?扬克以夜间弹幕射击测试他的火炮,这场演练把整个团防区吓得够呛,又有人议论道:“这个伊万(他们这样称呼扬克)简直是疯了,他大概迫不及待地要开战了!”

扬克对此付之一笑,继续率领部下演习、修筑防御工事。盟军的轰炸越来越频繁,他不由得想,自己和部下为这片出色的阵地付出了那么多汗水,要是遭到地毯式轰炸,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研究过轰炸给圣马丁德瓦雷维尔造成的破坏,第1261陆军海岸炮兵团第1连驻扎在那里。防御工事灰飞烟灭,整片阵地和部署的火炮化为齑粉。海因中士曾对扬克说过:“要是他们能做到的话,这种前景就太妙了。”

自那以后,盟军夜间轰炸机的进攻越发猛烈,扬克他们越来越担心。

当然,这些军人不愿相信自己付诸的辛勤努力会以灾难告终。他们站在沙丘顶上查看己方的优势,觉得一切大有希望:威力强大的88炮、50毫米火炮、75毫米反坦克炮、机枪巢为一座座掩体提供了侧翼掩护,还有火焰喷射器和歌利亚 ,就连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FK16野战炮也散发出强大的杀气。

德军士兵纷纷说道:“敌军舰只不会冒着要塞炮火驶来的。”扬克深表赞同:“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返回石屋,躺在行军床上,点上香烟,想起东线的往事。他很高兴调到法国,自己甚至能在隔壁房间淋浴,尽管所谓的淋浴仅仅是一个挂在屋顶、摇摇欲坠的喷壶。

电话响了,扬克起身拿起听筒。营部下达了警戒令,电话另一端的人告诉他:“敌人空投了伞兵,你们的阵地后方可能也有敌伞兵。”

“警报!”

“所有人进入战斗岗位!支撑点周围派双岗!巡逻队出发,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海因中士指出:“可能是法国抵抗组织的活动。”他从没遇到过全副武装的“抵抗战士”,可很多人都在谈论这些秘密军队。

扬克也有同感。他有很好的理由认为盟军今天不会发动大规模入侵:隆美尔元帅近期视察期间对他说过,“他们会在涨潮时到来!”很有道理,因为涨潮时,登陆艇可以直接驶到沙丘下,铁丝网正前方;而退潮时,进攻方必须跨过800米平坦的海滩。800米啊!还得面对机枪、反坦克炮、迫击炮袭来的火力!

不会的,他们只会在涨潮时到来!而此时正在退潮。另外,伞兵应该是率领进攻的先遣力量。不对,不可能是大规模登陆—等待后续命令时,扬克这样想。

半小时后,支撑点后方被潮水淹没的田地里,响起步枪和机枪射击声。是德军巡逻队,他们遇到二十来名美国伞兵,对方正设法穿过沼泽地。这帮可怜的家伙,站在深及腰部的水里,机枪火力扫来,几名伞兵倒下,其他人举手投降。巡逻队队长押着19名俘虏返回支撑点。“举高双手,面朝墙壁!”一等兵命令被俘的美国伞兵在石制营房墙壁旁站好,德国士兵随后搜查了他们,又把两名负伤的伞兵送入掩体里的急救室。

扬克赶紧打电话给营部:“俘虏美军第506伞兵团第2营19名伞兵。”他刚要补充“对方隶属第101空降师”这句话,电话里响起噼啪声,线路断了。

这条地下通信线缆,是近期法国工人在德国工程师监督下铺设的,现在中断了。从此刻起,5号支撑点只能与左右两侧的支撑点保持联系了。

此时,医护中士霍夫曼正在照料一名身负重伤的黑人士兵。子弹射穿了他的下巴,可怜的小伙肯定遭了大罪。霍夫曼安慰地朝他点点头:“您会没事的。”黑人士兵的眼中闪过惧意。霍夫曼打开急救箱,又看看旁边负了轻伤的美军少尉。少尉笑了,用流利的德语对他说道:“您是个医护兵,怎么带着手枪?这可是(国际法)禁止的!”和扬克一样,霍夫曼也是东线老兵,在苏联前线,每个医护兵都佩带手枪,这东西远比红十字臂章更能提供保护。

霍夫曼马上反应过来,美国军官说得没错。他不快地嘟囔着:“我带着手枪给您疗伤,说不定也是国际法禁止的。”扬克走入掩体,刚好听见最后这句话。

“霍夫曼,怎么回事?”

“他责怪我佩带着手枪。”

扬克看看他的美国同行:“您说得对!”

他扭头对医护中士说道:“霍夫曼,解除武装!”

霍夫曼解下挂着手枪的皮带,笑着说道:“真希望炸弹知道我是个医护兵。”

炸弹是不知道的。没过多久,医护中士霍夫曼就阵亡了。

扬克命令清空沙丘后面的一座人员掩体,让俘虏进去,关上房门,门口派了个哨兵。

凌晨2点45分左右,霍夫曼找到扬克:“美军伤兵心神不宁,不停地问现在几点了。他们还问,是不是该把他们疏散到后方。”看押俘虏的哨兵也报告,被俘的美国伞兵,特别是两名军官,一再要求把他们送往后方。

扬克问道:“他们怎么这么着急?”

哨兵笑着说道:“少尉先生,我猜他们不喜欢咱们连,要么就是某些事情正在进行中。” ytnHcktSo3MiaWguwVMEhvmqE2ZIfFGKZoghm/ygDTcN7OXEWULpsvuDDWUS93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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