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家族在南非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约200年前,比勒陀利亚的第一本电话簿上就有他们家庭成员的名字。
埃隆·马斯克于1984年第一次走进公众的视野。南非一本名为《个人计算机和办公技术》的贸易出版物发布了马斯克设计的一款电子游戏的源代码。这款电子游戏名为《炸弹》,其设计灵感来源于科幻小说的太空场景,需要运行167行代码。在早期的个人计算机时代,用户需要键入一些指令才能让机器运行某个程序。在这一背景下,马斯克设计的这款游戏并未在计算机科学领域一鸣惊人,但足以见得他在这方面的天赋超过了大多数同龄人。除了给我们提供了解马斯克年少时性格特征的一些线索,这篇封面报道还让他赚到了500美元。这份杂志写道,这个年轻人想给自己取一个听起来像科幻作家的名字——E. R. 马斯克(E.R. Musk),而且他的头脑中已经形成了一项伟大的征服计划。杂志中的作者简短说道:“在这个游戏里,你必须摧毁外星人的太空舰队,因为它们携带了致命的氢弹和状态光束机(Status Beam Machines)。这个游戏充分运用了精灵和动画,因此,这些信息值得一读。”(在撰写本文时,互联网上甚至都查不到“状态光束机”究竟是什么。)
一个幻想太空和正邪之战的男孩儿不足为奇,可如果他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些幻想,那就太了不起了。年轻的埃隆·马斯克就是这样。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很难将幻想和现实区分开来了。他把人类在宇宙的征程看作个人的使命。如果人类必须寻找更加清洁的能源或者建造宇宙飞船去拓展他们的生存空间,那就这样做吧。马斯克千方百计地想要让这些梦想变成现实。“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看了太多漫画吧,”马斯克说,“在漫画世界里,英雄似乎总是试图拯救世界,让世界更加美好,因为相反的做法没有任何意义。”
在14岁左右,马斯克经历了一场严重的生存危机。他像很多天赋异禀的少年那样,转向宗教和哲学以寻找答案。他尝试利用不少意识形态方面的知识,然后不时地回到现实生活中去寻找答案。在这期间,他接触了对他人生影响最大的一本书——道格拉斯·亚当斯的科幻小说《银河系漫游指南》。“作者在书中指出,最困难的事情是提出问题。”马斯克说,“一旦了解了问题所在,你就能很快找出答案。所以我们应该立志去扩大人类意识的宽度和广度,这样才能发现问题。”少年马斯克那时就已经发表了他的超逻辑使命宣言。“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去启发更多的人。”
从马斯克的成长经历当中,我们能够很容易地理解他所追寻的目标。他出生于1971年,在比勒陀利亚长大。这是南非东北部的一个大城市,距约翰内斯堡只有一小时车程。马斯克的童年正值种族隔离最严重的年代。那时候,南非经常爆发流血冲突,有时候发生在黑人和白人之间,有时候则发生在不同部落的黑人之间。索韦托起义(Soweto Uprising)爆发几天后,马斯克才刚满4岁。在那场事件中,有数百名黑人学生因为抗议白人政府的法令而遇害。多年来,由于实行种族主义政策,南非面临着国际社会的制裁。马斯克在童年时期去国外旅游时,对外界如何看待南非有所了解。
但对马斯克的性格影响更大的是比勒陀利亚及其周边地区盛行的南非白人文化。具有阳刚之气的行为往往能受到人们的赞誉,强壮的运动员也常常受到人们的尊敬。虽然马斯克在当时的南非社会中享有一定程度的特权,但他内敛的个性和与世无争的做派与当时主流的社会价值是完全相反的,显得他有点儿格格不入。他觉得他身处的这个世界一定是出了问题,而且,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逃离周围的环境,去一个可以让他释放个性和放飞梦想的地方。在充斥着陈词滥调的氛围中,美国在他眼中自然而自然地成了充满机遇、最可能让他实现梦想的地方。也正是基于此,这个有点儿孤僻,又有些土里土气的南非男孩儿便怀着最大的诚意,踏上了追寻人类“集体启蒙”之路,他最终成为美国最具冒险精神的实业家。
20多岁时,马斯克终于抵达美国,这标志着他认祖归宗了。根据族谱,马斯克的母系祖先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从欧洲来到纽约,他们的姓氏霍尔德曼(Haldeman)来自瑞士德语。他们从纽约分散到了中西部的大草原——伊利诺伊州和明尼苏达州尤其众多。“在南北战争期间,我们的家族成员既有南方军也有北方军,他们都来自农民家庭。”马斯克的舅舅、非官方家族历史学家斯科特·霍尔德曼(Scott Haldeman)说。
在童年时期,男孩儿们总是取笑马斯克不同寻常的名字。这个名字最早来自他的外曾祖父约翰·埃隆·霍尔德曼(John Elon Haldeman)。约翰出生于1872年 ,在伊利诺伊州长大,后来又来到明尼苏达州生活。在那里,他遇到了比他小5岁的妻子阿尔梅达·简·诺曼(Almeda Jane Norman)。1902年,这对夫妇在明尼苏达州中部小镇佩科特的一间小木屋里安顿下来,并生下了儿子约书亚·诺曼·霍尔德曼(Joshua Norman Haldeman),也就是马斯克的外祖父。约书亚后来成长为一个古怪而杰出的人,并最终成为马斯克心中的偶像。
约书亚·诺曼·霍尔德曼小时候是一个体格健壮且独立的男孩儿。1907年,他们举家搬到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的草原。在约书亚刚满7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于是他便开始帮忙维持家庭生计。约书亚在广阔的土地上学习骑马、拳击和摔跤,还经常因为帮助当地农民驯马而受伤。他还组织了加拿大的第一场牛仔竞技表演。在一张全家福中,约书亚穿着挂满饰物的皮套裤,展示他的绕绳技能。十几岁的时候,约书亚来到艾奥瓦州,并在那里的帕尔默脊椎指压疗法学院获得学位,然后又回到萨斯喀彻温省当农夫。
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发生时,约书亚陷入了财务危机。他无法偿还用来购买设备的银行贷款,导致5 000英亩 土地被查封。“从那时起,父亲不再相信银行,并且不再存钱。”斯科特·霍尔德曼说。他后来获得了和父亲同一所按摩学校的脊柱推拿疗法学位,并成为一名世界顶尖的脊柱病治疗专家。1934年,失去农场的约书亚开始四处漂泊,而几十年后,他的外孙在加拿大也重复着这种生活。约书亚身高约1.9米,他先是干一些诸如建筑工人和牛仔竞技表演的工作,后来,成了一名按摩师。
1948年,约书亚娶了一位加拿大舞蹈老师温妮弗雷德·约瑟芬·弗莱彻(温),并创立了一家欣欣向荣的按摩诊所。那一年,在有了一对儿女之后,他们又迎来了双胞胎女儿卡耶和马斯克的母亲梅耶。孩子们住在一幢三层楼高、有20个房间的大房子里,里面还有一个舞蹈教室,温可以在那里继续教舞蹈。约书亚不断尝试新的事情,开始学习驾驶飞机并购买了私人飞机。据说约书亚和妻子曾把孩子放在那架单引擎飞机的后座上,带着他们在北美洲大陆四处游历。约书亚会经常驾驶飞机出席各种政治活动和脊柱推拿疗法会议,后来还和妻子合写了一本书,名为《飞行的霍尔德曼家族——可怜一下这个穷苦的飞行员吧》。
1950年,当约书亚似乎已经拥有一切的时候,他却决定放弃这些,重新开始。这个医生兼政治评论家长期谴责政府干涉个人生活,认为加拿大的官僚机构太爱管闲事。约书亚在家里禁止全家人说脏话、吸烟、喝可口可乐、食用精制面粉。他认为,加拿大的道德已经开始堕落。此外,他一直渴望冒险。于是几个月之内,一家人卖掉了他们的大房子、舞蹈教室和按摩诊所,决定搬往南非——一个约书亚从未去过的地方。斯科特·霍尔德曼还记得,他曾帮助父亲拆解了一架1948年制造的贝兰卡飞机,并将其打包装进木箱里,运往南非。到了南非之后,他们重新组装好飞机,然后驾驶飞机横穿整个国家,去寻找适合居住的地方。最后,一家人在比勒陀利亚定居下来,并重新开了一家按摩诊所。
这个家庭的冒险精神似乎是无穷无尽的。1952年,约书亚和温驾驶飞机完成了一次2.2万英里的往返旅行,从非洲北上一直飞到苏格兰和挪威。温没有飞机驾照,她大部分时候担任领航员,但有时候也会自己驾驶飞机。1954年,这对夫妻的驾驶事业达到顶峰,他们飞行3万英里往返于澳大利亚和南非。报纸报道了这次飞行旅途,他们被认为是唯一驾驶单引擎飞机从非洲飞到澳大利亚的私人飞行员。
除了飞行,霍尔德曼和家人还曾经深入丛林,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寻找失落之城。传说中的这座古城位于非洲南部的卡拉哈里沙漠。一张全家福展现了当时的情景:在非洲丛林里,5个孩子围在一堆篝火旁,篝火上面是一口被加热了的大锅。孩子们交叉着双腿坐在折椅上看书,看起来十分放松。他们身后有一架红宝石色的贝兰卡飞机、一顶帐篷和一辆汽车。画面中的宁静氛围掩盖了这次旅程的凶险。在一次事故中,他们的卡车撞上了一个树桩,导致保险杆穿透了散热器。于是,他们被困在了这片没有通信设施的蛮荒之地。约书亚花了三天时间才修好车,而其他人则到处寻找食物。夜晚的时候,土狼和豹子会在篝火周围徘徊。一天早晨,一家人醒来发现一头狮子就站在离桌子三英尺远的地方。约书亚马上抓住他能找到的第一件物品——一盏灯,朝狮子挥舞着,并叫狮子滚开,没想到狮子真的逃走了。
霍尔德曼夫妇采用放任自流的方式抚养孩子,这种方式也沿用到几代之后的马斯克身上。他们的孩子们从未受过惩罚,因为约书亚相信他们会凭直觉做出正确的行为。当父母都去飞行的时候,孩子们则留在家里。斯科特·霍尔德曼记得父亲从未去过他的学校,即使他是学校橄榄球队的队长和完美的孩子。“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斯科特·霍尔德曼说,“他教导我们说,你能够做成任何事情。你只需要做出决定,然后放手去做。因此,我的父亲肯定会为埃隆感到自豪。”
约书亚是1974年去世的,那一年他72岁。当时,他驾驶着飞机在练习着陆,但没留意降落在了两根电线杆之间。飞机因被一根电线缠住了轮子而掀翻了,约书亚的脖子被折断了,不幸身亡。埃隆当时还在蹒跚学步,但他在童年时代听说过外祖父的许多英勇事迹,并观看了数不清的关于丛林旅行的幻灯片资料。“外祖母给我讲了他们旅行中几次九死一生的经历,”马斯克说,“他们的飞机上没有装备任何仪器,甚至连无线电设备都没有。他们用公路地图代替航空地图,这些地图上甚至有很多错误。我的外祖父近乎疯狂地热爱着各种探险活动。”埃隆坦承,他非常爱冒险的性格就直接继承于他的外祖父。距离最后一次看外祖父的探险幻灯片多年后,埃隆曾尝试着寻找并买回外祖父那架红色的贝兰卡飞机,但最终未能如愿。
埃隆的妈妈梅耶·马斯克是在对父母的崇拜之中长大的。她年轻时被认为是一个书呆子。她喜欢数学和科学,学习成绩很好。但15岁的时候,梅耶变得亭亭玉立,人们开始注意到她的其他特点。高挑瘦削的身材配上金色的头发,还有高高的颧骨,让她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她家的一个朋友经营着一所模特学校,梅耶到那里上过一些课程。到了周末,她便四处走秀、给杂志做模特,偶尔会参加为参议员或大使举办的宴会,最后她还入围了“南非小姐”评选大赛的决赛。(梅耶在60多岁时还在继续从事她的模特事业,登上了时尚杂志《纽约客》和《世界时装之苑》的封面,并出演了歌手碧昂丝的音乐短片。)
梅耶和埃隆的父亲埃罗尔·马斯克在同一个街区长大。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耶11岁。埃罗尔是一个潮男,而梅耶却是一个书呆子,但埃罗尔却暗恋了梅耶很多年。“他因为我的腿和牙齿而爱上了我。”梅耶说。两人在大学期间分分合合。据梅耶回忆,埃罗尔花了大约7年时间不懈地追求她,并最终打动了她的心。她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求婚。”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错综复杂。梅耶在蜜月期怀孕并于1971年6月28日生下了埃隆,距离他们的结婚日仅9个月零2天。尽管他们没有享受到太多婚姻带来的幸福,但夫妻俩努力在比勒陀利亚过着体面的生活。埃罗尔是一名机电工程师,负责处理一些大型项目,如办公楼、零售大楼、住宅楼和空军基地等的机电设备,而梅耶是一名营养师。埃隆出生一年多后,弟弟金巴尔出生了,不久,他们的妹妹托斯卡也来到世间。
埃隆展现出一个好奇、精力充沛的孩子的所有特征。他学东西总是很快,梅耶像许多母亲一样,认为她的儿子聪明且早熟。“他的理解力似乎胜过其他孩子。”她说。但是令人困惑的是,埃隆有时会陷入恍惚状态。当人们跟他说话时,他经常没有反应,眼睛呆滞地望着远处。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以至于埃隆的父母和医生认为他可能耳聋了。“有时候,他就是听不见你说话。”梅耶说。医生给埃隆做了一系列测试,并摘除了他的腺样体,这可以改善儿童的听力。梅耶说:“但这并不管用。”埃隆的状况其实更像是他思想上出了问题,而不是与听力系统有关。“他总是在思考,然后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梅耶说,“现在的他还是如此,我只能任其发展,因为他正在设计新式火箭之类的东西。”
其他孩子对马斯克的这种梦游状态表现得并不那么友好。他们会在马斯克身旁突然跳起来或者大喊大叫,但他总是置若罔闻。他总是保持着思考状态,而他周围的人觉得他这种行为很无礼或者很古怪。“我认为埃隆真的很与众不同,他只是书呆子气重些,”梅耶说,“但这让他的同龄人很不喜欢他。”
对于马斯克来说,这种状态却让他受益匪浅。在五六岁的时候,他就找到了一种抵挡外界干扰的方法,并将精力集中在某项任务上。这种能力部分源于他的思维方式。他在思考时,大脑中呈现的是清晰且具体的图像,就像今天计算机软件制作的工程图纸。“我现在无法做到这样了,因为有太多事情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就好像大脑中专门用于视觉处理的那部分——本来应该处理眼睛接收的图像——现在似乎被内部思维占据了,”马斯克说,“但在我的孩提时代,它却总能发生。其实就是,你用来处理视觉信息的很大一部分大脑,被内部想法占据了。”计算机最困难的工作由两种不同的芯片完成。图形芯片处理来自电视节目或者视频游戏的任务,而计算芯片处理一般任务和数学运算。随着时间的推移,马斯克认定自己的大脑就相当于一块图形芯片。这让他能看见世界之外的东西,并将其复制到他的脑海中,想象它们与其他对象交互时,会发生什么变化。“对于图像和数字,我可以在大脑中处理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并进行演算,”马斯克说,“比如加速、动量、动能为何因物体而异,这些总会以生动的方式呈现在我的脑海中。”
作为一个小男孩儿,埃隆的性格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是他对读书如饥似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似乎就书不离手。“每天读10个小时的书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金巴尔说,“如果是周末,他一天就能读完两本书。”全家人去购物的时候,经常发现埃隆中途不见了,梅耶和金巴尔就会跑到最近的书店去找他,他们总能看见埃隆坐在地板上全神贯注地看书。
随着年龄的增长,埃隆在下午2点放学后会自己跑到书店去,一直待到下午6点父母下班回家。他喜欢看小说和漫画,后来也看非虚构类书籍。“有时候他们会把我赶出来,但并不总是这样。”埃隆说。他列举了《魔戒》、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和罗伯特·海因莱因的《严厉的月亮》,还有《银河系漫游指南》,这些是他最爱的书。“有一次,我把学校及邻近图书馆的书都看完了,”马斯克说,“大概是在我三四年级的时候。我试图劝说图书馆管理员帮我订更多的书。之后,我就开始阅读《不列颠百科全书》。这让我受益匪浅。我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东西都在书里。”
埃隆已经对两套百科全书烂熟于心了,但这对他交朋友一点儿帮助都没有。这个男孩儿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而百科全书把他变成了一个事实工厂。人们总是认为他无所不知。比如在饭桌上,托斯卡很想知道地球到月球的距离,而埃隆可以脱口而出近地点和远地点的精确数字。“如果我们有什么问题,托斯卡总是说,‘问那个天才少年吧’,”梅耶说,“不管我们问他什么,他都能回答得清清楚楚。”埃隆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巩固了他书呆子的名声。梅耶说:“他不是很爱运动。”
梅耶回忆起一件往事:一天晚上,埃隆正和同辈亲戚玩耍,其中有一个人抱怨害怕黑暗,埃隆却说“黑暗只是因为没有光线而已”,这番解释显然无法安抚那个吓坏了的孩子。作为一个小孩儿,埃隆这种爱纠正别人的学究气和生硬粗暴的做法,致使其他孩子渐渐疏远他,这加重了他的孤独感。埃隆曾经由衷地以为,人们乐意听到错误被纠正。“孩子们其实不喜欢这样,”梅耶说,“他们都说:‘埃隆,我们不跟你玩儿了。’身为母亲,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觉得他渴望拥有朋友。金巴尔和托斯卡会带朋友们回家,但埃隆不会,但他想跟他们一起玩儿。可他总是很别扭。”梅耶会敦促金巴尔和托斯卡带上埃隆一起玩儿,他们的反应很孩子气:“妈妈,他很无趣。”可是当他长大之后,埃隆却对自己的兄弟和表兄弟——梅耶妹妹的儿子们,有着很深的感情。虽然他读书期间总是独处,但埃隆跟家人在一起时却很活跃,并逐渐承担起家族长者和领袖的角色。
有一阵子,马斯克一家的生活过得很不错。他们住的房子是比勒陀利亚最大的房子之一,这要归功于埃罗尔出色的工程生意。8岁的时候,埃隆和弟弟妹妹们拍过一张合影。照片中,三个活泼健康的金发孩子在门廊上坐成一排,后院种着比勒陀利亚著名的紫楹树。此刻,埃隆圆润的脸颊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后来,这张照片拍完没多久,这个家庭就破碎了。他的父母分居了,随后又在一年内离婚。梅耶带着孩子们搬到了南非东海岸的德班,在家族成员度假时居住的房子里生活。但是几年之后,埃隆决定和父亲一起生活。“我父亲似乎并不开心,而且很孤独,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而他却孑然一身,”马斯克表示,“这不公平。”实际上,马斯克的一些家人认为,是埃隆的逻辑天性驱使他这么做,然而其他人则声称是他的祖母科拉给他施加了压力。“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他营造的这个幸福的家庭——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幸福的家,”梅耶说,“但埃隆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贾斯汀·马斯克是埃隆的前妻,也是他5个孩子的妈妈,她认为埃隆就是一家之主,而且他做决定的时候从来不受情绪困扰。贾斯汀说:“我觉得他和他父母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亲近。”据她描述,马斯克的家族成员之间关系冷漠且缺少关爱。但金巴尔后来也选择与埃罗尔一起生活,也许儿子想与父亲一起生活是天性使然。
每每提及埃罗尔,埃隆的家人总是缄默不语。他们承认他难以相处,但拒绝透露细节。埃罗尔后来又结婚了,埃隆多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埃隆对她们颇为照顾。埃隆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之所以决定对埃罗尔不好的方面守口如瓶,是不希望这两个妹妹难过。
埃罗尔家的情况是这样的:埃罗尔家在南非有着很深的根基。马斯克家族在南非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约200年前,比勒陀利亚的第一本电话簿上就有他们家庭成员的名字。埃罗尔的父亲瓦尔特·亨利·詹姆斯·马斯克(Walter Henry James Musk)是一名陆军中士。“在我的印象中,他常常沉默寡言,”埃隆表示,“他爱喝威士忌,而且脾气暴躁,但很擅长玩儿填字游戏。”埃罗尔的母亲科拉·阿米莉亚·马斯克(Cora Amelia Musk)出生在英格兰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喜欢受人瞩目,并很爱她的孙子们。“我们的祖母非常强势,而且上进心强,”金巴尔说,“她对我们的人生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埃隆认为自己和科拉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会亲切地称她为“奶奶”(Nana)。“父母离婚后,她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表示,“她会接我放学,还会同我一起做拼字游戏之类的事情。”
埃罗尔家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很美好。埃罗尔他有大量的书可供埃隆阅读,还愿意在计算机和埃隆喜欢的其他一些物件上花钱。他还多次带孩子们到海外旅行。“那段时光其乐无穷,”金巴尔说,“我从中收获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埃罗尔的智慧和实践经验给孩子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一个天才工程师,”埃隆说道,“他了解每一种物理现象背后的原理。”埃罗尔经常带埃隆和金巴尔到建筑工地,学习如何铺砖,安装管道、窗户和电线。“我们在那儿度过了许多美妙的时光。”埃隆说。
在金巴尔的描述中,埃罗尔具有“远见卓识且不苟言笑”。他会让埃隆和金巴尔坐下来,连续教导他们三四个小时,让男孩儿们无力反驳。他似乎更倾向于对孩子们严加管教并以此为乐,而他这么做显然也剥夺了他们孩童时代的乐趣。埃隆曾多次试图说服父亲搬到美国,经常说起自己打算去那里定居的想法。埃罗尔好好教训了他一顿,驳斥了他不切实际的梦想。父亲曾打发走管家,要埃隆做所有家务活儿,让他明白这才是“美国人的生活”。
虽然埃隆和金巴尔都拒绝透露更多细节,但这些年与父亲共同生活的经历无疑是糟糕透顶且刻骨铭心。他们都谈到必须忍受某种形式的精神折磨。“他的体内肯定有某种重要的化学物质,”金巴尔说,“也肯定都遗传给了我和埃隆,这带给我们一个充满情感挑战的成长环境,但也造就了今天的我们。”一旦话题涉及埃罗尔,梅耶总是怒从中来。“没有人能跟他和睦相处,”她说,“他对任何人都不友好。我不想说谎,因为那太可怕了。我不想谈论这些,因为这会影响到我的孩子们和孙子们。”
我请埃罗尔聊聊他儿子埃隆时,他通过电子邮件回复道:“埃隆在家的时候是个思想独立、做事一心一意的孩子。甚至在南非还没有人知晓计算机科学为何物时,他就迷上了它。12岁时,他的计算机应用能力就广受认可。在童年和青年时期,埃隆和弟弟金巴尔的行为五花八门,一言难尽。从6岁起,他们就跟着我游历了南非和世界大部分地区。埃隆和他的弟弟妹妹的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实现了为人父者对孩子的所有期许。我对埃隆取得的成就引以为豪。”
埃隆收到了埃罗尔抄送给他的这封电子邮件,于是埃隆警告我不要再联络他父亲,并坚称他父亲对于过往的回忆不足为信。“他是一个怪咖,”马斯克回复道,“一个十足的疯子。”但是当我想了解更多细节时,马斯克却刻意回避。“准确地说,我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他解释道,“这段时光可能听上去挺不错,其中当然也有好的方面,但绝对算不上一个快乐的童年。实际上,它近乎悲惨。埃罗尔总是把生活搞得一塌糊涂——这一点我确定无疑。无论多好的情况,都会被他弄得很糟糕。他不是一个快乐的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再说下去就会惹麻烦了。”埃隆和贾斯汀发誓,绝不允许他的孩子们和埃罗尔见面。
当埃隆快10岁的时候,他在约翰内斯堡的桑顿城购物中心第一次看到了计算机。“那里有一家电子商店,销售诸如音响器材之类的设备,但是他们在一个角落摆放了几台计算机。”马斯克说。他立刻产生了敬畏之心——“这就像是‘哇,我的天啊’”——他可以用这台机器进行编程来执行人类的指令。“我必须拥有它,所以我缠着父亲去买计算机。”马斯克说。很快,他便拥有了一台Commodore VIC-20型计算机。这款畅销的家用计算机于1980年问世,有着5KB(5 000比特)的内存,并随机附送了一本有关BASIC编程语言的手册。“本来需要6个月左右才能学完所有课程,”埃隆说,“但我像得了强迫症似的,一连看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把所有内容都读完了,这好像是最能吸引我的一件事情。”尽管马斯克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但他有点儿守旧,对这台机器嗤之以鼻。埃隆回忆说:“他说这只能用来玩游戏,不能用于真正的工程项目。而我只是说‘无所谓’。”
尽管埃隆迷恋新计算机并且是个书呆子,但他经常领着金巴尔和他的表兄弟(卡耶的孩子)拉斯·赖夫、林登·赖夫与彼得·赖夫去冒险。有一年,他们在家附近挨家挨户地卖复活节彩蛋。尽管彩蛋装饰得并不漂亮,但孩子们为了将彩蛋卖给他们富裕的邻居,硬是将售价提高了几倍。埃隆还组织大家在家自制炸药和火箭。南非并没有深受业余爱好者喜欢的火箭套装,埃隆就自制化合物,并把它们装进罐子里。“有很多东西可以用来引爆,真是太奇妙了,”埃隆说,“硝石、硫黄和木炭是火药的基本成分,然后把强酸和强碱混合在一起,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如果再加上氯粒和制动液——产生的爆破效果是相当惊人的。我很幸运,我的10根手指头都还在。”不玩儿炸药的时候,男孩儿们会穿上好几层衣服并戴上护目镜,用弹球枪互相射击。埃隆和金巴尔还在沙地里举行自行车比赛,直到金巴尔有一次从车子上摔下来,径直冲向一个带刺的铁丝网。
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们越加重视自己的创业追求,甚至一度尝试开办电子游戏室。在父母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几个男孩儿为他们的游戏室选好了场地并拿到了租约,然后开始办理营业许可证。而最后他们发现,有一份法律文件必须是年满18周岁的人才能签署,但无论是赖夫的父亲还是埃罗尔都不愿意签字,他们只好放弃。几十年后,埃隆和赖夫兄弟才最终开始一起做生意。
男孩儿们最大胆的一次冒险是从比勒陀利亚到约翰内斯堡的旅行。20世纪80年代,南非暴力事件频发。从比勒陀利亚到约翰内斯堡的35英里车程,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旅程之一。在金巴尔看来,这次火车之旅对他们的成长影响深远。“南非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幸运之地,并且会影响一个人。我们见到了一些非常野蛮的行为,这成为我们不同寻常的成长历程的一部分——这一系列疯狂的体验,改变了我们对风险的看法。我们很难接受长大后仅仅为了一份工作而活着的生活,这很无趣。”
这群13~16岁的男孩儿在约翰内斯堡热衷于参加各种派对和极客探险。在一次短途旅程中,他们还参加了“龙与地下城”比赛。“这是我们这群书呆子的最高境界。”马斯克说。所有男孩儿都沉迷于这个角色扮演游戏。这个游戏需要玩家通过想象来设定氛围,并描述场景。“你走进了一个房间,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你要怎么做?……如果打开这个箱子,你就跳出了陷阱,几十个小妖怪就获得自由了。”埃隆非常擅长扮演“地下城主”这个角色,并能牢记每个怪物和其他角色的法力细节。彼得·赖夫说,“在埃隆的带领下,我们发挥得非常好,并赢得了比赛。要想取胜,一些不可思议的奇思妙想是关键,而埃隆设置的游戏氛围使人们为之着迷并大受鼓舞。”
而埃隆与学校里的同学相处得却不尽如人意。在初、高中期间,埃隆辗转于好几所学校。他在布莱恩斯顿学校学习了八年级和九年级的课程。一天下午,埃隆和金巴尔坐在一段水泥阶梯的顶部吃饭,这时一个男孩儿在他背后攻击他。“我一直躲着这个黑帮团伙,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我猜可能是因为我在那天早会时不小心撞到了他,而他以为我是故意的。”那个男孩儿蹑手蹑脚地走到马斯克身后,用脚踢他的脑袋,并把他推下了楼梯。马斯克从楼梯顶部滚了下去,然后一群男孩儿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有些人站在两旁踢他,而元凶则抓住他的脑袋使劲撞击地面。“他们是一群疯子,”马斯克说,“我晕了过去。”金巴尔吓坏了,怕马斯克会丢了性命。他冲下楼梯,看到埃隆脸上血迹斑斑,并且已经肿起来了。金巴尔说:“他看上去就像刚刚参加完拳击比赛。”随后埃隆被送到了医院。马斯克说:“我大概一周后才回到学校。”(在2013年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埃隆就曾透露,这次被打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后遗症,他还因此做了鼻部整形手术。)
马斯克被这群恶霸无休止地纠缠了三四年。他们甚至殴打了马斯克最好的一个朋友,直到那个孩子答应不再跟马斯克一起玩儿才收手。“此外,他们还利用他——我最好的朋友,引我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打我,”马斯克说,“这太伤我的心了。”当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马斯克的眼睛湿润了,声音也跟着颤抖。“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没完没了地纠缠我。那些年,我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生活得很艰辛。这群人不停地纠缠,每次都把我打得狼狈不堪。我回到家里,然而家里的氛围也同样可怕。这种恐惧似乎永无止境。”
马斯克在比勒陀利亚男子高中度过了他高中生涯的后期,并快速成长起来,这里的学生行为端正,他的生活惬意了许多。比勒陀利亚男子高中虽然是一所公立学校,但从过去一百年的运营状况来看,它更像一所私立学校。来到这里的年轻人,都是准备申请去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读书的。
在同学们的记忆中,马斯克是一个可爱、安静的普通学生。“班里有四五个男生被认为是最聪明的,”迪昂·普林斯隆说道,他在一些课上坐在马斯克的后面,“但埃隆不是其中之一。”这些评论得到了6个男孩儿的认同,他们还指出,马斯克对体育缺乏兴趣,这致使他在崇尚体育的环境中被孤立。“说实话,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将成为亿万富翁,”马斯克的另一个同学基甸·福里说,“他在学校从来没有担任过领导职务,我很惊讶他能取得这样的成就。”
尽管马斯克在学校没有亲密的朋友,但他古怪的兴趣的确令人印象深刻。据一个叫特得·伍德的男孩儿回忆,马斯克把自制的火箭模型带到学校,并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将其点燃发射。这并不是展现他抱负的唯一迹象。在科学课的一场辩论会上,埃隆反对使用矿物燃料而支持推广太阳能,这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一个致力于发掘地球自然资源的国家,这近乎一种亵渎神明的立场。伍德说:“他向来立场坚定。”特雷斯·本尼多年来一直与埃隆保持着联系,他声称埃隆在高中时代就幻想过在其他星球上建立殖民地了。
与埃隆的前程有关的另一个线索是:有一次,埃隆和金巴尔在课间休息时聊天,伍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并询问他们在讨论什么。“他们回答说:‘我们在聊金融业是否需要开设分支银行业务,以及是否会存在无纸化银行业务。’我当时心想,这种想法太荒谬了。但我回答道:‘这个想法好极了。’”
虽然马斯克不是班级里的尖子生,但他和其他几个中学生因为成绩优异和兴趣浓厚,被选中参加一项实验性的计算机学习计划。许多学校挑选出一些学生,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学习BASIC、COBOL和Pascal等编程语言。通过对科幻小说的热爱和天马行空的想象,马斯克对技术的偏好开始升温,他还着手创作关于龙和超自然的故事。他说:“我想写个像《魔戒》那样的故事。”
梅耶从一位母亲的角度,见证了马斯克那些年的高中生活,并且讲述了大量他在学术上取得惊人成就的故事。她说:他开发的计算机游戏,给许多比他年长且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优异的数学成绩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他还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他之所以没有从其他男孩儿中脱颖而出,仅仅是因为他对学校规定的科目不感兴趣。
在马斯克看来,“我只是考虑‘对于需要掌握的科目,我应该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有一些必修科目,比如南非荷兰语,我完全不明白学它有什么意义。这看起来很荒唐。只要考试分数及格,我就满意了。但有些科目,比如物理和计算机,我会尽我所能取得最好的成绩。我取得的每一科成绩都是有原因的。我宁愿玩计算机游戏、写代码和读书,也不愿意去获得那些学科的A等成绩,我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记得在我四五年级时,我曾有几门功课不及格。然后,我母亲的男朋友告诉我,如果我没有通过考试就要留级。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有这些科目的考试合格我才能升入下一个年级。从那以后,我的成绩是全班最好的”。
17岁时,马斯克离开南非前往加拿大。他经常在媒体面前谈到这次旅程。对于为什么有这次旅程,他有两种不同的说法。第一个版本比较简短,即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加拿大血统,以加拿大为跳板,尽快前往美国;第二个版本是,他拥有非同一般的社会良知。南非当时要求公民必须服兵役。马斯克表示,当时他不想入伍,因为他不想被迫参与种族隔离运动。
在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场非凡冒险行动的5个月前,马斯克进入比勒陀利亚大学学习物理学和工程学,但是他在学习方面所花的精力并不多,而且很快就辍学了。这件事很少被提及。马斯克表示,申请读大学只是为了充实等待加拿大签证的那段日子。他那时在学校里游手好闲,这是他人生中无关紧要的一部分,也是为了逃避服兵役。他一向自我标榜为深思熟虑又热爱冒险的青年,为了不破坏这一形象,他很少提及这段在比勒陀利亚大学的沉寂时光。
毫无疑问,为了去美国,马斯克已经深思熟虑了很长时间。他早期对于计算机和科技的兴趣使他对硅谷产生了强烈的向往,而他的那些海外之旅又令他深信美国是成事之地。相反,南非为创业者提供的机会少之又少。正如金巴尔所说:“南非对于埃隆这样的人来说就像监狱。”
马斯克逃离南非的机会终于来了。当时,加拿大法律经过调整,规定子女可以依法继承父母的加拿大国籍。马斯克立即开始研究办理这一手续所需要的文书。他花了大约一年时间,最终获得了加拿大政府的批准并拿到了加拿大护照。梅耶说:“当时埃隆说‘我要去加拿大了’。”在互联网问世之前,马斯克在煎熬中等待了三个星期才拿到机票。一拿到机票,他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