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引出了凤兰亭心中潜藏的嫉妒。
她是凤太师的嫡次女,她的长姐乃是宫中贵妃,是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
而她嫁给岳家的四郎,原以为将军府门楣光芒万丈,也不算辱没了她。
谁想她才进门半年,岳家四郎就战死沙场,让她成了寡妇。
而那个庄婉仪,她凭什么这么好命,能嫁给岳家仅剩的男丁?
一进门就是一品夫人,将来若是生下一子半女,更有滔天的富贵。
她有一瞬间,也曾恶毒地想,若是让庄婉仪也做了寡妇就好了。
但那想法闪现的刹那,她又很快从脑中挥去。
岳连铮,不能死。
那是她孀居于将军府中,最后的希望与美梦。
“怎么,你还怕你这个三嫂不成?”
怕?怎么可能。
凤兰亭笑得无害,乖巧地替老夫人捶腿。
“怎么会呢,兰儿一定尽心竭力,帮老夫人照顾好将军府。”
她原也只是假意谦让,有了老夫人的撑腰,她便无所顾忌了。
就算她要对这个新来的三嫂,做些什么不周到的事——
老夫人也必定会帮她。
踏着满院红灯的光影,凤兰亭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就住在正房后头的清芳院,和岳连铮的蘅芷院,是并排在杨柳堤上的。
满地红彤彤的灯火,照得她莫名烦躁起来。
待走到清芳院前,看到前头蘅芷院的灯火更盛,她忽然驻足看了起来。
“奶奶,奴婢吩咐她们打好了热水了,就等着奶奶回来沐浴就寝呢。”
丫鬟采星出言提醒,那是凤兰亭的陪嫁丫鬟,办事最是能体察她的心意。
凤兰亭笑得阴险又得意。
“今儿这样的大好日子,这么早就寝做什么?走,我们去瞧瞧新来的三嫂!”
采星一下子意会。
她这是要去看庄婉仪的笑话。
“是,奶奶慢些走,前头光影杂得很。”
采星伸出一臂,凤兰亭把大红指甲的手,轻轻搭在她臂上。
身后提灯的小丫鬟,走到她的前头,用明瓦的绣球灯小心照着地上。
明瓦的灯极亮,照着厚重青石板铺就的路,也照得凤兰亭大红的绣鞋格外精致。
终于走到了蘅芷院的门口。
一个小丫鬟从里头走出来,采星一眼便看清,那是老夫人房中的珍儿。
“珍儿,你过来。”
老夫人派她来看庄婉仪,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珍儿上前来福了福。
“四奶奶好。采星姐姐叫我,有什么事吗?”
“三奶奶在里头,怎么样了?”
凤兰亭一向不跟珍儿这种小丫鬟说话,嫌她们上不得台面,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今日她心情好,知道庄婉仪独守空闺,便想听两句她的可怜样儿。
珍儿头一次被凤兰亭问话,有些紧张地磕巴了起来。
“回,回四奶奶。三奶奶她……她命人传了晚膳,和贴身的屏娘姐姐一起吃了,又叫人打热水来沐浴更衣。奴婢在外头听了好一阵水声,怕老夫人久等,就先出来了。”
凤兰亭的眉毛,立刻挑成了一个凌厉的弧度。
“她还有心思用膳?沐浴?你没听错吧,她现在难道不该抱着鸳鸯枕在哭吗?!”
她的声音陡然凶悍起来,把珍儿吓了一个激灵。
再回话的时候,声音竟带着哽咽,像是被凤兰亭吓哭了。
“回四奶奶,奴婢没有听错……奴婢亲耳听见,听见三奶奶好好的……”
她年纪太小,根本无法领会凤兰亭的心情,也不知道如何回话才能让她愉悦。
凤兰亭听见她话中的哭腔,更是不耐烦起来。
“走开!我亲自进去看看!”
她不甘心,一个新婚之夜被丈夫丢下,独守空房的女子,怎么能如此镇定?
不看到庄婉仪的惨样,她誓不罢休。
凤兰亭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院中伺候的下人都看见了,没人敢阻拦。
其中一半是伺候岳连铮的人,他们都知道四奶奶多得老夫人的宠爱,自然不敢拦她。
另一半是庄婉仪的陪嫁奴仆,他们对将军府的人事还不了解,见着一个华服少妇赶进来,一时摸不准她的身份。
便眼睁睁地,看着她推开了,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
满屋子喜庆的大红,大红的床帐,大红的龙凤双烛,大红的丝绒地毯。
对着大红的梳妆台,一个身着白色寝衣的女子,披散着一头秀发。
那头似流泉一样柔滑的秀发,叫人不禁想起,古人诗中的鬓似乌云发委地。
只看这一个素净的背影,便有无限的风情。
凤兰亭愣了愣,镜子里的美人抬起了脸,脂粉不施。
那方嵌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便成了一副水墨山水。
她眼似秋波清冽,眉似远山含黛。
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便可谱作名家大师手下,最传神的一幅丹青。
而后,那张脸缓缓转了过来,犹如仙魅从画上走来。
“四弟妹吧,请进。”
庄婉仪面色淡然,嘴角噙着微笑,会说话的眼睛朝她示意了一眼房门。
凤兰亭竟顺从地合上了房门,在玫瑰椅上坐下后,这才回神。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是谁?!
庄婉仪也没有想到,前世把自己冻死的仇人之一,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么晚了,四弟妹还衣着华丽,光彩照人地来拜访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呢。”
前世的这一夜,她在房中抱衾落泪,并没有任何人来看过她。
想来她这一世表现得太过镇定,以至于想看她笑话的凤兰亭,气急败坏亲自前来。
凤兰亭低头看了看。
自己这一身红裙,赤金凤钗,原是要抢庄婉仪的风头的。
想不到庄婉仪的真人,比起外间的传言,更加美貌倾城。
这样的绝色之姿,比起自己的长姐凤兰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她远远比不上的美貌。
“谁是来拜访你的?就凭你一个区区四品翰林之女,也配我太师千金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