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举沪军都督的会议一结束,陈其美当即筹组都督府,宣布任命黄郛为都督府参谋部长。
这天晚上,陈其美邀约黄郛、蒋介石聚在都督府议事。卫士进来俯耳向陈其美报告。
陈其美神情严峻,说:“是王竹卿求见。一定有要事通报。膺白、介石,你们先到隔壁房间暂避。”
过了一会,陈其美招呼黄郛、蒋介石出来相见。
“太不顾大体了!”陈其美怒气冲冲地说。
“怎么回事?”黄郛忙问。
陈其美愤愤地说:“光复会开会,说要以‘违令起事,篡窃名义’的罪名逮捕我!虽然李燮和没有同意,但是却在吴淞成立了吴淞分府,自任分府都督兼光复军总司令,并对外宣布,只承认苏州军政府为全江苏省的军政府,所有上海地方民政、外交等事,均归苏州军政府办理!以此否认上海都督府的地位!”
“岂有此理!”蒋介石怒不可遏,面色通红,大声说。
“英士兄,以弟之见,光复会那帮人,没有什么实力,可以暂不去管他!”黄郛建议说,“眼下,武汉三镇,汉口已失,汉阳也危在旦夕,武昌能不能守住也是未定之数。扭转大局者,唯有长江下游。浙江业已光复,苏州也光复了,唯江南重镇南京尚未光复,当以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名义,推动东南各省独立,组织江、浙联军光复南京,以南京为政治中心,推动筹组共和政府,掌握开国主动权。”
蒋介石接着说:“还要组建革命的军队。眼下光复后的上海,市面秩序良好,人心稳定,社会各界支持革命,纷纷掀起了参军和募饷热潮,英士兄,可否乘势组建沪军?”
“既然已经成立政府,就可以开办银行,不妨筹办一个中华银行,解决困扰我辈的经费问题。”黄郛紧接着说,“有了军队,有了钱,事情就好办了。”
“膺白、介石所言,正合我意!”陈其美转怒为喜,说,“组建沪军之事,请膺白主持,介石协助,务必早日完成。”
接到英士兄部署的这项任务,蒋介石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不几天,就有了眉目。沪军暂编两个师,第一师师长陈其美自兼,第二师师长黄郛,蒋介石被任命为第二师第五团团长。
虽然即将到手的少尉军官资格丢掉了,但是一跃而成为团长,也是一大慰藉。
通过此次光复上海、杭州和推举沪军都督的经历,在东京时的旧友黄郛、蒋介石、张群,感到很投缘,经蒋介石提议,三个人互换了兰谱。黄郛最长,为大哥,蒋介石次之,为二哥,小蒋介石一岁的张群,为三弟。
但是,蒋介石已经认识到,英±兄的胜利,就是自己的胜利;反之,英士兄的失败,也标志着自己受挫,他与英士兄是安危相依,休戚与共的,所以他更希望能够和陈其美结为异姓兄弟,只是他不便说出口,只能更加卖力地工作,让英士兄对自己刮目相看。
所以,由部队的实习生到敢死队员,一跃而成为团长,24岁的蒋介石,并不为团长的身份所陶醉。他一边秉英士兄的旨意,踏踏实实协助整编军队,训练新兵,维持上海治安,参与机要事宜的商议;一边和同在都督府或者沪军任职的师兄弟黄郛、张群、何应钦等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刚刚创办了《民权报》的戴季陶,也加入进来,把他所搜集的各方讯息,随时通报给好友介石兄。
这天,蒋介石、张群、戴季陶几个人又聚在一起,讨论时局。戴季陶说:“眼下时局的关键,实际上是南北三方的关系,清廷大可忽略不计了。”
“说来听听。”张群觉得戴季陶的观点颇是新颖,忙问。
“所谓南北,就是南方和北方,具体说就是南方独立省份和北洋集团。实际上清廷的实权已经完全落入袁世凯之手,清廷对局势的发展,已经无能为力了。”戴季陶解释说,“所谓三方,除了南、北两方外,南方内部又分为武昌和上海两方。”
“看看现在独立各省的情形,真是令人忧虑,”张群插话说,“不仅北方那些省份的独立,不伦不类,就是南方,何尝不是争权夺利?像江西,百曰内三都督,像江苏,一省内13个都督!像贵州、安徽、湖南,宣布独立后不是兵变就是内战,简直不成样子了!”
“可惜,孙先生不在国内。”蒋介石说,“据闻,《纽约时报》在10月13日也即武昌起事三天后即刊出报道说,‘如不发生意外,著名的流亡革命家、反清革命领袖孙中山可能被推选为民国总统。’该报还对孙先生在海外的筹款活动等进行了详细的报道,并刊登了孙先生的画像。”
“那是外国人的猜测。”戴季陶说,“章太炎公开说,‘若举总统,以功则黄兴,以才则宋教仁,以德则汪精卫。’根本就没有提到孙先生。”
“还是光复会的门户之见在作祟!”蒋介石愤愤不平地说。
戴季陶继续分析说:“倒是对袁世凯,南方的看法比较一致。实际上,现在南北关系已接近明朗化,通过汪精卫从中沟通,双方已达成共识,即:倘若袁世凯能够逼清帝退位,赞成共和,就推举他为共和国家的总统。目前仍在海外的孙中山写信给黄兴,黄兴写信给刚刚释放出狱、与袁世凯接上头的汪精卫,都表明了这个观点。所以说起来,南北关系倒也不那么复杂。复杂的,恰恰是南方内部的关系。现在独立各省,有的是革命党人掌权,有的是立宪派掌权,有的索性就是清廷的督抚大员摇身一变成为都督。即使是革命党人,又有不同的派别。所以,除了在袁世凯若反正就举为共和国家的总统这一点上比较一致外,其他问题就是意见纷纭了。”
“南方内部,到底有些什么争执?”蒋介石问。
“一个是要不要组织统一的临时政府,一个是若组织临时政府,谁来做领袖。”戴季陶说,“前一个问题,主要是考虑袁世凯的因素,但是经过争论,渐趋一致,即现在各省纷纷独立,对外非常紧急,若无临时政府,一切交涉事宜,俱成棘手。所以倾向于建立临时政府。但是谁来做领袖呢?有的说虚位以待袁世凯;有的说先举大元帅,一旦清帝退位,再举袁世凯为大总统。那么在过渡期,谁来当大元帅呢?有的说应该是黎元洪,有的说应该是黄兴。独立各省的代表,先是举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结果遭到激烈反对,又改举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副之。”
“同盟会方面推黄兴,立宪派推黎元洪?”张群问。
“反对黄兴最激烈的,恰恰是革命党内部,也就是陶成章那帮光复会的人。”戴季陶说,“不唯如此,听到孙中山要回国的消息,武昌方面拥护黎元洪的人散布说,‘孙中山在起义中没有起任何作用,他不过是一个革命的吹鼓手,没有参加过任何实际行动,为了保住性命总是躲到一边。’光复会那帮人,也极力诋毁孙先生,把他说成是‘大骗子’。”
蒋介石忧恨交加,说:“权位二字,不可放在心上!”
但是到目前为止,别的事情,蒋介石暂时还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是自己所带的一个团,一定要带好,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个团,不同于沪军的其他部队,不是由原来清军的新军改编而成,而是新募的士兵,大多是粗汉无赖和贱民,蒋介石每天都要和这些官兵一起训练。
“到革命的军队里来,就要有那么一股以苦为乐,不畏艰险的精神!”蒋团长每天都要召集全团官兵训话,每每现身说法,“我初到日本军队,每人每餐只许吃一碗米饭,每星期要吃几餐麦饭。菜有时是三片咸萝卜,有时是一块咸鱼,只有星期日才能吃到一点豆腐青菜和肉片。无论你吃饱吃不饱,都是不允许有回头饭的。我在入伍最初的半月之内,肚子里常常饥饿。白天毫无办法,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到军营里的酒保俱乐部买饼干充饥。但是饼干也是有限量的,不能任意购买,每次最多是两三片,而且去迟了还买不到,饼干的材料又非常粗糙,大概过了两周的时间,我试着不吃这些糟粕饼干,竟感不到饥饿了,这就叫习惯成自然。”
“革命的军队,就要有革命军队的样子!就要有新气象!”蒋团长又训话说,“像清军,纪律涣散、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哪里会有战斗力?由我在日本联队一年中所过的生活和所得的经验,使我想到一个国家要想军队精强,军队官兵须认为服从国家的命令是军人天经地义的义务。因之,他乃能严守纪律,执行命令。如果他不知服从法令,严守纪律,那结果肯定是一盘散沙。这样没有纪律的官兵,临到作战,没有不失败的道理。日本军队里的精神教育极其严格,兵营内的纪律以及日常生活,都充满了紧张感。譬如,军队长官检查寝室、讲堂的时候,一进门,必先察看室内的四角是否整洁,再看门的背面是否有尘土,并带着白手套在门的横木上擦拭,如果手套上沾上尘埃,即使内务整洁也必须重新打扫。然后再检查痰盂,不仅要察看其是否清洁,而且连痰盂中所盛的水量都要合乎规定——限定其容量三分之一,这种常识是一般士兵人人都知道的,也是人人都能按此切实做到的。对于细微之处尚且如此,其他一切教育军事之大事,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全团从细节人手,整顿纪律。
“革命的军队,不同于清廷的旧军队,就要强化政治训练,官兵应该有信仰。”蒋团长还说,凡是一个军队的官兵能够勇敢坚强,就是他对于政治与伦理的认识彻底。尤其是要使他对本国历史地理有正确理解,从而增强其对国家的责任心。各国军队决死之精神之所以养成,可以说就是这种政治训练的功效。军队里面一般士兵有了这种政治训练和信仰,到了战场上,就能够不惜牺牲,不怕危险,能够忠勇奋斗,达成使命。”
蒋介石环视官兵,大声问:“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一片“嗡嗡”声。
蒋团长握着拳头,高声说:“切记,我们的使命,第一,推翻清廷,恢复中华;第二,为平民解除痛苦。至于权位二字,”他提高了声调,“万不可放在心上!”
经过不长时间,沪军第二师第五团,就名声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