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是一场中西和璧的婚礼，即有东方传统的三拜之礼，也有西方的教堂婚礼风格，此时的新娘和新郎正在司仪的授意下进行爱的宣言。

司仪：“请问新郎罗宾先生，你愿意娶张颖小姐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爱她一生一世吗？”

新郎：“我愿意。”

司仪：“请问新娘张颖小姐，你愿意嫁给罗宾先生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爱他一生一世吗？”

新娘：“我愿意。”

礼花纷飞，掌声雷动，新郎新娘在一片祝福声中热烈地拥抱，叶一凡看着于晓梅，她正看着一对新人热泪盈眶，他知道她在为十年前的感情落泪，那时的她是那么渴望能和他走进结婚的礼堂，但是他最终没能让她如愿。

叶一凡知道晓梅一直在怪他，但是有谁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呢？

自从和于晓梅擦亮爱情的火花之后，叶一凡就一直在为怎样能让母亲接受晓梅而思考，他知道母亲是十分固执的，她的婚姻不如意，所以把所有的希望都投放在儿子身上，一直期望儿子可以出人头地，找个家庭地位、相貌学历都匹配的对象，也算是对她晚年的一点安慰。

于晓梅的情况和母亲的愿望相去甚远，叶一凡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母亲接受晓梅，但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也总不能老是把晓梅藏着掖着，像地下党接头一样谈恋爱，于是叶一凡决定先把晓梅带回家去让母亲见见，晓梅温柔可人，说不定母亲一见就喜欢，也就不会在乎她的职业和家庭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叶一凡带晓梅回家，他和晓梅的恋情就被母亲发现。那是和晓梅交往一个月后的晚上，叶一凡恋恋不舍地和于晓梅告别后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知道父母习惯早睡，于是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可是打开门，叶一凡发现母亲不但没睡，还阴沉着脸坐在客厅里，他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母亲一开口就气势汹汹，“一凡，听说你最近和一个打工妹走得很近，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叶一凡一下愣在原地，他和于晓梅恋爱的秘密一直隐藏地很好，就连于晓梅单位的同事都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这件事情母亲怎么会知道呢？

叶一凡此时顾不得想那么多，他在心里暗暗叫苦，很明显，要是这件事情他先开口告诉母亲就可以处于主动地位，他可以把于晓梅的聪明伶俐和善解人意夸大了告诉母亲，然后对着母亲软磨硬泡，估计母亲也不会过于强硬，可是现在看来，母亲已经对晓梅的身份有所了解，并且先入为主地给于晓梅的身份下了定义，他就很难推翻了。

面对母亲的诘问，叶一凡只好采取嘻皮笑脸的撒娇措施，他在母亲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堆起满脸的笑容说：“妈，真巧啊，我今天正想和您谈这件事情呢，晓梅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温柔善良又善解人意，我改天带她到家里来，保准您见到她喜欢得不得了。”

母亲并没有因为叶一凡的嘻皮笑脸有所松动，她看着叶一凡严肃地说：“一凡，我看你真是昏头了，我平时都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居然去会和一个打工妹谈恋爱？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明天赶紧给我了断。”

“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您还这么专制？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权利决定和什么人结婚。”叶一凡的脾气也犟上来，对着母亲据理力争。

“一凡，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呢？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看人家周莉娜，名牌大学毕业，人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也好，你怎么偏偏看上个打工妹呢？”母亲开始痛心疾首地对叶一凡声讨。

叶一凡一听这话就翻着白眼看天花板，这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周莉娜是父亲的战友、工商局长的女儿，在税务局工作，人长得很漂亮，和他们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但是叶一凡一直对周莉娜不感冒，那个女孩整天骄傲的像个公主，谁都不看在眼里。

“妈，我跟您说过无数遍了，您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周莉娜就是再好，我对她根本不感冒，毕竟我要和她生活一辈子，强扭的瓜可是不甜啊，我喜欢于晓梅，就是吃苦受累我也愿意。”叶一凡话说得很坚决，他打定主意要和母亲据理力争，大不了以后和晓梅结了婚出去住。

叶一凡没想到母亲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她直直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一凡，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连妈的话也不听了，废话少说，你明天赶紧去和那个于晓梅说清楚，不然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叶一凡一听这话脾气也上来了，“妈，我的事情您不要管了，就让我自己作一会主吧，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和晓梅分开的。”

母子激烈争辩，最终不欢而散，叶一凡以为母亲只是一时想不开，婚姻说到底是要自己说了算的，母亲看拗不过他也就算了，但是他没有想到母亲很快转变了策略。

第二天，母亲一改昨日的怒怨，开始和他谈天，她讲起他们从农村出来时的艰辛；讲起她给儿子设计的人生宏图、她理想中的儿子的家庭；讲起自己因为境遇带来的苦恼；还有户口，当时在济南户口是很难落下的，孩子户口也要随母亲，要结婚七年以后才能办理夫妻投靠，那么孩子在幼儿园时就是农村户口。

最后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叶一凡说：“一凡，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妈的绝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妈妈不能眼看着你因为一时兴起造成终生的遗憾，难道你想让你的孩子在起点上就输给别人吗？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些问题妈妈说得有没有道理？”

“知子莫若母”，母亲太知道叶一凡争强好胜的个性，这个问题一下击中了他的软肋，但让他割舍晓梅，他真的舍不得，晓梅带给他的不只是纯情，还有一种全新的心灵的放松，他开始温婉地和母亲讨论这个问题，希望用真情打动母亲的心。

可是母亲并不为真情所动，她坚持认为年轻人的爱情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结婚过日子就是需要实实在在的工作和利益，母子再次激烈争辩，一连几天母子俩就这样对峙着，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肯让步，事情直到中秋节的时候，叶一凡终于撑不下去了。

中秋节的月亮圆得像银盘，叶一凡却焦头烂额，因为母亲病了，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连日的焦虑、着急以及因为叶一凡的顶撞而生气，终于心脏病复发了。

叶一凡看着母亲缓缓倒下吓得手足无措，赶忙把母亲送进了医院，更让叶一凡想不到的是一直和母亲唱反调的父亲在他的婚姻问题上终于和母亲达成一致站到了同一立场，他痛斥叶一凡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让人跟着操心，对于他和于晓梅的恋情，父亲自始至终反对的理由是：成长环境的不同和背景的差距是婚姻的杀手。

母亲昏迷了一天一夜，叶一凡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母亲的白发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没想到母亲的反应这么大，他差一点就失去了母亲，因为小时父亲长年在外，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从小他就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这次竟然会和母亲产生这么大的冲突，那些童年的美好时光和往事一件件浮现在他的眼前，爱情和亲情的天平慢慢倾斜，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叶一凡知道他必须割舍。

叶一凡再次见到晓梅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几天不见，她消瘦憔悴了很多，一双大眼睛里充满担忧，看到他急忙扑上来问：“一凡，阿姨怎么样了？”

叶一凡看着晓梅着急的样子一阵难过，疲惫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晓梅，你放心，我妈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晓梅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说：“一凡，对不起，真没想到这件事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叶一凡躲开晓梅的眼睛，再次拍拍她的背说：“晓梅，你别说了，这怎么能怪你呢？”

两个人一起回宿舍，叶一凡为了躲开母亲，曾经特地向局里申请了单身宿舍，偶尔带晓梅过来坐坐，晓梅很勤快，总是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到处充满了温馨。

“你一定几天没睡了，赶紧喝杯水先休息一会。”打开宿舍的门晓梅就一直忙活，手忙脚乱地给叶一凡泡茶，几天没见叶一凡，她像失了魂魄的人一样不知所措，现在终于又见到他，她的心里充满了欢喜，仿佛魂魄又回到她的身上，只是叶一凡几天不见消瘦了很多，眼睛布满了血丝，看着让人心疼。

叶一凡看着晓梅忙碌的影子，急忙阻止她说：“晓梅，你别忙了，我一会还要赶回医院去，我来是想和你说，我妈她～～”

叶一凡看到晓梅正在倒水的肩膀猛烈地抖了一下，有水洒了出来，洒在她的脚上，他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但是晓梅巍然不动，他咽了口唾沫说：“晓梅，对不起！”

“你别说了，我明白。”晓梅低声说着把沏好的茶水递到他的手中。

叶一凡抬起头，见到晓梅已是满脸泪水，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他想也没想把她搂进怀里，晓梅紧紧地依偎着他的胸膛，他只看到她的肩膀剧烈的抽动，胸前是湿热的感觉，他知道晓梅有太多的委屈，这个倔强的女孩，即使哭也是这样的隐忍。

叶一凡的泪水也不由自主流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流过眼泪了，但是此时他忍不住，面对她的柔弱，他只能轻吻着她的发，一遍一遍说：“晓梅，对不起，对不起。”

“一凡，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她满意的。”晓梅哭到最后仰起脸，抽泣着对叶一凡说，眼神里充满祈求。

叶一凡低下头，看到这张仰起的脸是他百看不厌的，虽然此时挂满了泪水，但梨花带雨的柔弱是最触动他的心弦的，他没法回答，只能深深地吻下去，有泪咸咸地流进嘴里，是无比的苦涩。

晓梅也深深的回吻着他，这个羞涩的女孩第一次这么放纵，紧紧拥抱，唇齿相依，他们共同在心里祈祷：让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吧。

叶一凡的舌在晓梅的嘴里游弋，像个饥渴的孩子带着绝望的疯狂，龙卷风一样卷走所有的思绪，晓梅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手臂缠在他的腰上，就像要把自己镶嵌进他的身体里，一种燥热让叶一凡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最原始的冲动冲击着他，他们一起向床上倒去。

叶一凡喘息着扯开了晓梅的衣服，年轻的肌肤在黄色灯光下反射出温暖的光，她温顺的任由他摆布，只是泪水打湿了枕头上的长发。晓梅的泪，让叶一凡的心猛地一颤，激情如断弦的音乐戛然而止，他头脑瞬间冷静下来，晓梅是个纯洁的女孩，他给不起她未来，他不能毁了她。

“晓梅，对不起，我在门口等你，一会我送你回去。”叶一凡慌乱地起身对晓梅说完就逃一般走出那个房间，屋外繁星点点，秋风是透骨的凉。

屋里传出晓梅呜咽而压抑的哭声，叶一凡站在门外听得真切，却不敢走进去，只在屋外让秋风把脸上的泪吹干。

哭了很久，晓梅才擦干眼泪走出来，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叶一凡一直送晓梅到宿舍楼梯门口，他看着这个爱到骨子里的女孩，从此他们咫尺天涯，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他就那样泪眼朦胧的看着晓梅慢慢走进去，等待着听到那一声关门声后离开。

楼道里久久没有传出关门声，叶一凡正在纳闷，只见晓梅从楼道里猛地冲出来，紧紧的拥抱叶一凡一下，随即踮起脚尖在他的面颊上印下深深一吻，那个吻，冰凉。

叶一凡没有想到晓梅竟然那样决绝，分手之后她很快辞了职，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离开了这个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晓梅走后他每次到岳峰的公司，常常对着晓梅坐过的位置出神，自始至终晓梅从没有要求过什么也从没有抱怨过什么，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啊，他终究错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