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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打开
剩下的时间弥足珍贵，因为高考已经呼啸而至。
这个被称为人生相对最公平的考试，把所有人放在同一起跑线。
无论是高三（6）班还是夏王宫，空气里都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每一次考试，年级排名榜上都是一场无声的厮杀，有人宛若黑马，一跃而上，有人则固守阵地，稳扎稳打，没有人敢松懈，就连宋秋旻和陶晏之这样的学霸也争分夺秒地复习着，还要带着“猪队友”楚夏一起作战。
楚夏的高考大作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每天，陶晏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叫楚夏——“大王，起来背单词了”，要是十秒钟没听到她的回应，他就把手机对着烈火，让一阵撕心裂肺的狗吠唤醒她。
楚夏被吓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敢叫烈火“宝宝”了，这哪儿是退役警犬？这是时刻准备回归第一线的战斗种族啊！
这还不算完，等她终于背完今天的单词，赶到学校，宋秋旻已经在等她，宋秋旻一边递上煎饼果子，一边问：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如此几个回合之后，楚大王表示她要用膳了。
宋老师大方地应允了，但在旁边抑扬顿挫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楚夏：“……”
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个早饭啊！
这不算什么，一节又一节的数理化轰炸下，楚夏觉得自己的智商快要透支了，好不容易等到课间十分钟，她拉着宋秋旻一起上厕所，刚进去，就听到她问：
“大王，‘马桶’的英语单词怎么拼？”
“秋旻，我可爱的小姐姐，你能不能暂时放过我一下？”
“大王，我英俊的大王，”宋秋旻微笑脸，“你还想不想考上电影学院，潜规则娱乐圈小鲜肉，拿回属于自己的最佳女主角？”
楚夏：“……”
她还能怎样？她当然只能选择背单词！
一个星期下来，楚夏觉得自己能在如此惨无人道的训练中活下来，一定是祖上积德。
但一个月后，在市里举行的九大学校联考，在年级排名榜上前两百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楚夏终于尝到努力结出来的甜美果实。
“我进步了！”楚夏开心得蹦了起来，摇晃着宋秋旻，咆哮道，“秋旻，看到没？第一百五十名！一百五十名！”
“看到啦！看到啦！你快放开我！”宋秋旻快被晃花眼了。
“太激动了，我决定了，以后等我有钱了，要拍部青春剧，剧名就叫《学渣的逆袭》，我演这个逆袭的学渣。”
“最后考上电影学院，重逢曾经的伯乐？”陶晏之打趣道。
“嘿嘿，”楚夏只是傻笑，“喂，你们两个，谢谢了！”
要不是他们不遗余力地鞭策她，帮她补课，她是不可能进步这么快的。
“客气什么？”宋秋旻笑嘻嘻地问，“大王，《学渣的逆袭》开拍时，能不能让我客串一个花样虐学渣的学霸？”
“没问题，到时候再叫上阿晏，让你们演一对相爱相杀的学霸CP。”
宋秋旻脸一红，下意识地看了陶晏之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神相对，他们都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但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补习的效果很显著，这要放在以前，楚夏定要祭出皇家烧烤摊，庆祝一番。
但今昔不同往日，楚夏表示“学习为重”，甚至拒绝了陶晏之归还她Kindle的提议：“拿开，朕的生命中只有‘学习’两字，已经容不下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他们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到了周末，还带上家长熬的补脑汤，继续在夏王宫奋斗。到了饭点，杜阿姨的莲子猪肚汤，楚爸爸的乌鸡人参汤，陶妈妈的玉米排骨汤，满满地摆了一桌，三个人围在一起狼吞虎咽，边吃边比较谁家的手艺最好，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女孩们不喜欢吃肉，要是碰到不喜欢吃的，楚夏就把肉往陶晏之碗里扔，宋秋旻有样学样，很快就轻车熟路。
陶晏之：“喂，别太过分了！”
楚夏和宋秋旻假装看电视，听不到，就是听不到。和她们在一起，陶晏之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其实，除了吃饭时打开电视调剂一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高三就像个哀鸿遍野的修罗场，苦闷，无趣，枯燥，但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甚至连学习都变成一件快乐的事。
就这样，他们一起熬过了第一次摸底考、市统考、一模、二模……
奋斗让人忘却时间，不知不觉，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也到六月了，学校通知高三放假，让同学们回家休息几天，然后等待他们的就是人生最重要的考试——高考。
放假前，三个人在夏王宫聚会，这一次，他们终于暂时可以把书山题海抛在一边，把快落灰的吉他、架子鼓拿出来。
他们一起唱了一首五月天的《咸鱼》：
我是一只咸鱼，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
不要同情我笨，又夸我天真还梦想着翻身
咸鱼就算翻身，还是只咸鱼，输得也诚恳
至少到最后我还有咸鱼不腐烂的自尊
我没有任何天分
我却有梦的天真
我是傻不是蠢
我将会证明，用我的一生
……
唱到最后，他们的眼睛都红红的，这几个月太累了，但他们挺过来了。
楚夏含着泪光问：“我们都会实现自己的梦想，考上心仪的大学，成为父母的骄傲吧？”
陶晏之和宋秋旻用力点头：“肯定的。”
他们拼尽全力，不就为了让父母露出满足的微笑吗？
离开前，他们手叠着手，给彼此鼓劲：
“加油！加油！加油！”
“必胜！必胜！必胜！”
年轻的眼睛里都是感动，还有必胜的决心。
虽然不知前路，但对青春，此刻，他们没有辜负。
从夏王宫出来，夏夜的风吹在身上，两个人激动的情绪才平复一些。
宋秋旻坐在后座上，问：“阿晏，我们不会一直是咸鱼，对吧？”
就算生活对他们一直都不怎么友好，但他们总在努力，不会永远在沟底吧？
“当然，”陶晏之回过头，对她微笑道，“我们马上要鲤鱼跃龙门了。”
宋秋旻点头，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类似护身符的小布包，绑在陶晏之的书包背带上。
她动作很轻，但陶晏之还是察觉到不对劲：“宋老师，你在做什么？”
“有竹叶落在你书包上，我帮你拍掉。”宋秋旻撒了个谎。
没一会儿，到家了，宋秋旻跳下车，陶晏之单脚支着自行车，嘱咐道：
“宋老师，我走了，这几天就别看书了，好好休息。”
“好的，你也一样，吃好喝好睡好。”
“你这是喂猪啊？”陶晏之嘟囔了一句，骑车走了。
宋秋旻没有马上离开，看着精巧的小布包在书包上一摇一晃，双手合在一起默默祈祷：拜托！拜托！一定要保佑阿晏高考顺顺利利，考上好大学！
祈祷完，她才转身，要上楼时，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
陶晏之骑着单车，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秋旻！宋秋旻！”
他举着小布包，问：“这是不是你给我的？”
啊，被发现了！宋秋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考运符，保佑学生考试的，听说那家庙很准的，好多人考上了还去还愿，你收着，考试时也带上。”
“杜阿姨求的，那肯定是帮你求的，我不能要。”说着，陶晏之就要还给她。
宋秋旻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啊，她求了好多。”
“如果有好多，你为什么没给楚夏？”陶晏之戳破她。
宋秋旻脸一热，杜阿姨确实只求了一个，她急了，涨红了脸：“不管！反正你收着，我都送你了，你要还回来，那肯定不灵了！这么晚了，快回去。”
这还是他们成为朋友以来，她第一次催他，平时她都是依依不舍，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好吧，”陶晏之没办法，把考运符收了起来，看到面前的少女神情明显又愉悦起来，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他心一动，说，“把手给我。”
“做什么？”虽然这么问，宋秋旻还是乖乖地伸出手。
陶晏之从书包里拿出笔，在她手腕上认真地画了起来，末了，才抬起头，说：“宋老师，我也送你一个考运符。”
宋秋旻低头看，看到葱白如玉的手腕上画着一个Q版小人，画得很是可爱，额头上还绑着个布条，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胜”字。
真可爱，宋秋旻打心底喜欢，问：“这是谁啊？”
“考神，”陶晏之一本正经道，“宋老师，考神与你同在，祝你逢考必过，高考顺利，我祝福你。”
宋秋旻一下笑了，面前的少年，在灯下温暖地笑着，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他笑起来真好看，明朗帅气。
他可真好，宋秋旻的心莫名被撞了下，她收回手臂，笑意盈盈道：“那本师尊就收下了！”
这个平凡的夜晚好像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更美好了。
“你快回家，路上小心。”宋秋旻又催他，这次语气却是甜甜的。
“嗯。”陶晏之点头，骑车离开，但到拐角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眼里似乎有些不舍。
宋秋旻直到看不到他，才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家。她不时地去看手腕上的画，简直爱不释手，满心雀跃——“这是阿晏给我画的，考运符，连楚夏都没有呢！”
她到了家，林昭还没睡，见她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的手，笑得一脸憨相，忍不住凑过来看。
“姐，你乐什么呢？这是谁画的？好丑。”
宋秋旻脸一黑，不客气地给了弟弟一记大爆栗：“你什么眼神？哪里丑了？难道看不出这是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又不失活泼可爱调皮动人的考神吗？”
林昭：“……”
“你可别小瞧这小小的考神，充满祝福力的！”
“姐，你就搞封建迷信吧，哪有什么祝福力？”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信仰的力量，”宋秋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理学有句专业术语叫心理暗示，我看到这个，想到自己被祝福着，考试时，还不信心百倍，得心应手？”
“真的有用吗？”林昭一脸狐疑，但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当然有用。”
宋秋旻没在意，她开心地去洗澡了。
这个澡，她特别小心，生怕“考神”碰到水，这可是阿晏画给她的。
她洗完出来，就看到林昭坐在电脑前，正在认真地画着什么。
“林昭，你在做什么？”
“画考神。”林昭头也不抬。
宋秋旻凑过去，看到电脑屏幕显示的是一张很传统的神画像，画上写着“文曲星在此”。传说，文曲星是主管文运的星宿，很多家长考前都喜欢为孩子拜文曲星。看不出来，林昭竟有很好的绘画功底，对着电脑的画像，能画出八九成像，连神态都惟妙惟肖。
想不到他竟然信了自己的胡说八道，真是太有心了，有弟弟真好！宋秋旻一阵唏嘘，夸他：“林昭，你画功真好！”
“真的吗？”林昭眼睛亮了，回过头，“这是我自学的，以前被关在家里没事做，我就画画。姐，我画得真的很好吗？”
“嗯，跟印出来的一模一样！”宋秋旻用力地点头，感动地问，“这是画给我的吗？”
“不是啊！”林昭用一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眼神看她，理所当然道，“这是我画给偶像的，我想祝楚夏高考顺利，考上电影学院！”
宋秋旻心里一阵幻灭，感动全没了！
她咬牙切齿地问：“那我呢？到底谁是你姐姐？”
“你不是已经有考神护体了吗？”
宋秋旻：“……”
“对了，姐，等我画好了，明天拿到庙里，拜一拜，开个光，加点‘祝福力’，然后你帮我拿给楚夏，就说是粉丝对偶像的一点心意，叫她不要紧张，高考跟她经历的大风大浪比，根本不值一提……”
宋秋旻已经听不下去了，转身回屋：“不送！要送你自己去！”
“姐，姐，顺手的事儿……”
“不顺手，一点儿都不顺手，还有——别叫我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宋秋旻表示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她回到卧室，恶狠狠地批判了林昭一顿，这个不顾及亲情的坏家伙，然后，看着手里栩栩如生的Q版小人，最后还是甜甜地笑了。
还好有你。
有你也就够了。
三天后，六月七号，一年一度的高考来了。
宋秋旻早早到学校，川水一中就是考点，他们不用跑到别的学校去考试。考前，班里开了家长会，班主任建议，为了不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不提议家长接送陪考，她和杜阿姨商量好了，这两天，就跟平时一样，把高考当作一场普通的考试。
陶晏之和楚夏也到了，正在树荫下聊天，神情轻松。
一见到宋秋旻，陶晏之就问：“准考证带了没？身份证呢？2B铅笔没落下吧？”
宋秋旻：“……”阿晏真是个操心的命。
楚夏在一旁大笑：“哈哈，他刚才已经问过我了。”
“别闹，检查一下，每年都会发生考生找不到准考证的事。”陶晏之俨然班主任上身。
宋秋旻听话地检查了笔袋，确定都在，陶晏之才放过她。她从笔袋里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小布包，递给楚夏：“这个给你，考运福，你的脑残粉送给你的。”
“林昭？”楚夏接过，她记得宋秋旻的弟弟是自己的粉丝，她还给他签过明信片，她笑了笑，“真有心，帮我谢谢你弟弟啊！”
“你打开看看。”
楚夏打开，看着一张古代神灵画像，并不稀奇，却听到宋秋旻说：
“这画像是林昭自己画的，还拿到庙里开了光，特别虔诚，跪了一上午呢，他希望你考试时如文曲星下凡，妙笔生花。”
楚夏愣了，她何德何能，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祝福？被人记住的感觉真好，她心一暖，认真地说：“谢谢了，等考完，我定向林昭当面道谢。”
“那你得提前通知一下，见偶像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要提前沐浴焚香，更衣斋戒，好好准备一番。”
楚夏用手肘碰了碰陶晏之：“阿晏，你有没有发现宋老师今天说话特别冲？”
宋秋旻脸一红，义愤填膺道：“林昭这个有爱豆没姐姐的，竟然只求了一个考运符。”
楚夏一下子乐了：“我说宋老师今天怎么这么酸呢？原来是吃醋了。”
“哼，我才不稀罕呢！”宋秋旻非常不屑，她看了陶晏之一眼，有些羞赧地说，“我有更好的。”
“什么更好的？”
宋秋旻却不说话了，这是她和阿晏的小秘密。
陶晏之也没开口，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柔的笑。
他们在树下打打闹闹，缓解情绪，直到广播提示，考生可以进入考场。
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该上战场了”，他们笑了笑，露出自信的微笑，然后，肩并肩，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如果这是部青春剧，那此时最适合的背景乐，一定是陈小春的《乱世巨星》，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勇往直前。
三人走向各自的考场，监考老师按规定检查证件，他注意到宋秋旻手腕上的Q版小人，摇了摇头：“小小年纪，学人家刺青？”
“老师，这不是刺青。”
“那是什么？”
“这是祝福，”宋秋旻认真说，“这叫祝福之印。”
监考老师头痛地摆摆手：“行了，进去吧。”
宋秋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正好是个靠窗的位置，她看到湛蓝如洗的天空，宁静美好悠远。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考神”，心情很平静，也很安定，她笑了笑，心里轻声说，阿晏，我也祝福你，祝你考上医科大，我想看你穿白大褂的样子，一定很帅。
考试铃响了，宋秋旻收回眼神，看着前方，握着笔。
加油吧，我的小伙伴！
进击吧，夏王宫！
十二年寒窗苦读，高考两天决定命运。
不管发挥如何，当八号下午最后一科的铃声一响，广播宣布“请考生停止作答”，一切都结束了。
宋秋旻放下笔，等着老师来收试卷，她看着外面明晃晃的烈日，还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多次的熬夜奋斗、灯下苦读的日子就这么落下帷幕了。
她顺着人群走出教学楼，一眼看到正站在玉兰树下等她的小伙伴。
宋秋旻一路小跑过去，问：“怎么样？”
“正常发挥。”陶晏之淡淡道。
楚夏则说：“本王终于可以去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烧了。”
三人都笑了，并肩往外走，到了校门口，看到高三（6）班的同学聚在一起，班主任刘老师正在给他们发饮料，边发边说：“辛苦了，同学们！”
大热天的，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后背全湿了。她见到陶晏之，对这个年级第一名寄予厚望，大概很想问他考得怎样，但张了张口，说出来的却是：“考完就好，考完就好。”
可大家很难看不出她的这点心思，楚夏接过饮料，笑嘻嘻道：“老班，我这次可没给你丢脸，大部分的题目，我都会做。阿晏也发挥得很好。”
“是吗？”刘老师望向陶晏之。
陶晏之点了点头，老刘一下子笑开了花，把饮料塞给他，开心道：“好好好。”
“啊！老师偏心，给我们的就是矿泉水，给阿晏的就是可口可乐！”
班里有同学故意起哄，大家都笑了起来，刘老师擦了擦汗：“哈哈，班费有限！班费有限！”
那边，王定波一把搂住陶晏之，挑着眉毛：“我家阿晏是要拿状元，给学校争光的人，喝瓶可乐怎么了？”他又抢过另一位同学的空饮料，把饮料瓶敲得啪啪响，说：“同学们，晚上毕业聚餐，都要来啊！”
“当然！”同学们异口同声道。
毕业聚餐，这是他们学校的传统。
以前高考一结束，考生就跟疯了似的撕书吼叫，虽然发泄了情绪，但给保洁人员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影响也不好，后来学校就弄了个“毕业聚餐”，所有高三学生在学校食堂吃自助餐，办了一次之后，反响不错，渐渐地成了川水一中的传统。
晚上六点，聚餐开始，虽然食堂早已准备好食物，炒饭、卤面、炒粉、牛排和各类鸡鸭鱼肉，外加蔬菜水果，凉拌热菜，还贴心地给孩子们准备了蛋挞冰激凌等中西式甜点，冬瓜汤、排骨汤等各种炖汤，可乐、雪碧、果汁等各色饮料……毕竟是六百多人的自助餐，参加的还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能吃消化快的年纪，又刚经历人生最重要的考试，压抑了好几个月，全部化压力为食欲，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拿着食盒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些比较受欢迎的菜，没被踩上个几脚，绝对是抢不到的。
宋秋旻他们和王定波坐在一桌，起初她和楚夏还兴致勃勃地拿食物，几个回合之后，楚夏败下阵来，她坐着不动了，冷哼一声：“朕是君主啊，哪有亲自打饭的道理？小晏子，小波子，去，帮我和秋爱妃取些过来。”
接着楚大王以一种在餐厅点餐的优雅声调报起了菜单：“朕要黑椒牛排，一点点炒饭，还有黄桃布丁，冰镇西瓜……”
陶晏之（小晏子）：“……”
王定波（小波子）：“……”
“还傻愣着做什么？本王饿了！快点！”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命去了，接下来一整晚，两位少年没让她们再动过手，要吃什么，说一声就好了。
吃到中途，校长还拿着广播，大喊：“同学们，慢点吃，敞开肚子吃，没事，你们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这次还给咱们赞助了三只猪！”
所有高三师生：“……”
大家集体安静一秒后，爆发出阵阵哄笑声。
气氛很热烈，大家仿佛都忘了，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聚餐，也是他们的散伙饭，青春的散伙饭。
班主任以可乐代酒，一桌一桌地给同学敬“酒”。
王定波起哄：“老班，我们毕业了，可以喝酒了。”
“不行，只要你们还没拿毕业证，就还是我的学生，都是孩子，不能喝酒！”
“好好好，我们听您的！”（6）班同学异口同声道。
刘老师笑了，举着可乐：“同学们，以后要常回家看看。”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有些感伤，有些感性的同学直接红了眼圈。
他们就这么毕业，真的毕业了，明明昨日还坐在桌上堆满书的教室上，说“好想毕业，再也不想考试了”，怎么今天就真的要离校了？没有在耳边念叨着要他们努力学习的老师，没有一起打闹的同学，没有了那间每张桌子都垒满书的教室……
一切像梦一样，宋秋旻的眼圈也红了，她看着对面的陶晏之，心里充满说不出的难过，毕业了，她和阿晏的缘分也许也走到尽头了，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她举起杯子，说：“敬夏王宫！”
小伙伴都举起杯来，宋秋旻一饮而尽，看着楚夏和陶晏之，勉强笑了下，哽咽道：“我……我真想永远永远不要毕业。”
就这样停留在这个美好时刻，时光不要走，她还不想和陶晏之散场。
“我也是，”楚夏拉起宋秋旻和陶晏之的手，把三人的手放在一起，说，“我们——永不毕业！”
“好，永不毕业！”陶晏之点头。
“再加上我！”王定波也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就这样，永不毕业，青春永远不散场。
这顿饭吃到很晚，王定波还张罗着其他同学到网吧“续摊”。
这要在平时，老师肯定是不允许的，但刚高考完，又压抑了这么久，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嘱咐大家注意安全，别玩得太晚。
夏王宫三人组没有一起去，他们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们回去。
陶晏之送宋秋旻回家，她本想拒绝，但想到，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坐他的单车，还是答应了。
对阿晏，宋秋旻总是很贪婪，贪念他的温柔，贪念和他相处的美好时光。
单车路过学校旁的大排档，有班级在这续摊，有同学借着酒劲正在表白，撕心裂肺地喊着：“王安琪，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羞红了脸但眼睛带笑的女孩，旁边是不断起哄吹着口哨喊“答应他”的同学。
单车一晃而过，宋秋旻看了，竟有些羡慕，她忍不住感叹：“真好啊。”
“好什么？”
“大胆的表白，青春就该是这样的吧。”
“可大部分的毕业表白，最后都被拒了。”
“……阿晏！你真不浪漫！”
陶晏之低声笑了，又想到什么，打趣道：
“浪漫的宋秋旻同学，难道你有想表白的人？呃，难道是那位上耶鲁的学长？”
“才没有！而且，我和师兄就是普通的师兄妹，你不要想太多！”
“是吗？那为什么当时哭得那么惨？丑成那样。”
宋秋旻：“……”
他指的是之前她参加江何的升学宴，结果被奚落一番，认清了他们之间的差距，自己放弃、死心的事，那时，她心里对江何有好感，但如今，她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三个字：陶晏之。
可这个傻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还笑她，宋秋旻要被气哭了，过一会儿，又想到什么，紧张地问：“我那晚真的哭得很丑吗？”
“呃，特别丑！”
“……啊啊啊，你快给我忘掉！删档！清除！”
两人在车上打闹，车子歪歪斜斜地向前驶。
在路人眼里，这样一对青春逼人的少年，何尝不像一对甜蜜的情侣？
可他们只是同学，也只能是同学。到家了，宋秋旻跳下车，催陶晏之回家，他妈妈肯定也在家里等他。她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才看着前方，问：
“阿晏，现在我们毕业了，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过少女的脸庞，宋秋旻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她笑了笑，想，嗯，我也算是表白了，没有遗憾了。
天知道，看到别人大声地表白，她有多羡慕。那时，她就想跟他说，我想表白的人是你啊，傻瓜。
她擦干眼泪，平复了情绪，上楼。
刚拿出钥匙，门一下从里面打开，林昭捧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姐，你终于回来了！”
宋秋旻的伤感一下子被明艳艳的向日葵击散了，她接过花，开心道：“真好看！”
林昭点头，笑眯眯道：“这是我和妈一起挑的。姐，恭喜你，高考完了，解脱了！”
杜月霞也在，站在客厅，笑着问：“考完了，很累吧？别想了，晚上先好好休息。”
“还好，不累。”宋秋旻笑意盈盈，爱不释手地捧着花。今天在校门口，看到有家长来接孩子，一家三口捧着花合影，她还偷偷羡慕，想着爸爸如果还在，大概会捧着一束大如脸盆的很夸张的花束，汗流浃背地等自己吧？现在，她也有人送花了，这样被惦记、被关爱的感觉真好。
她看着杜月霞，感动道：“阿姨，谢谢你。”
“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不过，以后别再买花了，又贵又浪费。您就买朵西蓝花，用纸包一下，我就会很高兴啦。”
“这怎么行？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杜月霞不赞同。
宋秋旻捧着花，和杜月霞、林昭自拍合影，然后才找了个花瓶，把向日葵插好，动作小心，神情欢喜。
林昭在一旁问：“姐，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花？”
“差不多吧，”宋秋旻脑子灵光一闪，“怎么？你是后悔今天没给你偶像献花？”
林昭露出“姐，你真聪明”的眼神，颇为遗憾地说：“早知道这束花不给你了，我拿去送给楚夏。”
“……”宋秋旻额头的青筋都被气出来，转头对杜月霞说，“阿姨，明年林昭高考结束不要给他买花，最多就一朵西蓝花。”
杜月霞：“好，听你的。”
林昭：“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啊……是我路边捡的。”
这次轮到林昭抓狂，宋秋旻笑了起来，不知何时，这个小家不再愁云惨雾，反而欢声笑语多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把刚才的照片传到朋友圈，配字是“一家人”。一家人，他们早已是一家人，温暖的一家。
宋秋旻看着客厅爸爸的遗像，在心里说：
爸，你看到了吗？
阿姨对我很好，你放心吧，我高考完了，以后就是大人了，会学着帮阿姨，不让她那么辛苦，你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好好的。
此时此刻，楚夏正在医院陪妈妈。
楚国民盛了碗绿豆汤，说：“小夏，过来喝点，降火。今天我去你们学校，看到好几个陪考的家长都中暑了。”
“不是让您别去了吗？”楚夏看着越发清瘦的爸爸，有些生气，“这天气多热啊！陪考又没什么意义。”
“我知道，我……我就路过，路过去看一眼。”楚国民讪讪地赔笑道，微微弯着腰，他还是没法在女儿面前直起腰。
楚夏接过绿豆汤，喝了几口，笑了：“挺好喝的。”
“真的？你喜欢，那以后我天天煮给你喝，夏天就要多喝绿豆汤。”
“嗯。”楚夏点头，看着楚国民明显神采飞扬的脸，有些心酸，他们两个真不像父女，像欠债的和讨债的，可父女一场，没得选，自己也许真的该对他好一点，想到这，楚夏说：“您也喝点。”
“我喝过了。”楚国民笑眯眯地坐到妻子身边，帮她擦脸，动作娴熟，也很温柔，“天气热了，你妈爱干净，多给她擦擦，她会很高兴的。”
楚夏点头，主动同他谈起今天的考试：“爸——”
这声“爸”说出口，父女俩都愣住了，心里说不出的心酸，她有多久没叫他一声“爸爸”，几天，还是几年？
楚国民明显愣住了，然后，眼圈红了，好久，才迟钝地应了一声：“哎。”
“我今天考得不错，感觉上首都电影学院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要是去北京读书，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话没说完，被楚国民急急打断，他激动道：“你妈就留在这，我照顾着。小夏，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以前是我浑蛋，害了你们母女，耽误你了，现在，你就放心地读书，能飞多高就飞多高，爸爸不会再拖累你了。”
楚国民哽咽着，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楚夏也觉得自己嗓子眼被堵住了，好久才说：“一家人谈什么拖累不拖累？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妈早晚也会醒来的。”
“肯定的，她要知道你成绩进步这么多，不知道要多高兴。”
楚夏笑了，感觉眼泪要涌出来，赶紧低头，就着喝汤掩饰过去。
这么多年的纠结怨恨，终于在今天翻篇了。
楚夏坐到楚国民身边，握着母亲的手，跟她说：“妈，你看到了吗？我跟爸爸和好了，现在就差你了。你什么时候醒来看看我们，和我们说说话？”
她多想妈妈能醒来，让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和爸妈一起拆录取通知书，有人帮忙收拾行李，送她到大学报到……
陶晏之呢，却带着酒，一大早就到了父亲的墓前。
他给父亲扫了墓，边拔杂草边说：“爸，我高考结束了，考得还好。要是运气好的话，可能你就有个状元儿子了，怎么样，骄不骄傲？要是真的拿了状元，你可千万得保持我们家谦虚朴素的作风，别在下面吹破牛皮了。
“志愿这块，我妈不让我子承父业，她嫌你没出息，还半路扔下她跑了，不让我报公检法系统的方向。我想好了，去读医，妈妈还是不大乐意，说现在医患矛盾严重，不过我会说服她的。
“当医生，白大褂是没警服帅，不过你儿子这么帅，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他唠唠叨叨，最后给父亲倒了三杯酒，举起酒杯，说：“爸，咱们喝一杯。你放心，我高考完了，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说着，他喝了一大口，一下子把眼泪呛了出来，原来酒一点都不好喝，又烈又苦，可他还是一口接一口，把三杯都喝完了。
喝完，他蹲下来，看着墓碑上永远笑得阳光灿烂的男人，湿润着眼睛：“老爸，你放心吧，以后这个家我来扛。”
你放心吧，你儿子长大了，他会学着你，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陶晏之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走了，爸，下次带录取通知书来看你。”
他又看了墓碑一眼，离开了墓园，陶妈妈正在陵园外面等，她也过来了，但没进来，说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墓碑头痛，其实，是怕见了丈夫伤心。
陶晏之快速走过去，和她并肩，母子俩小声地说着话，讨论着今天要不要估一下分，母亲说，其实也不急，这段时间太累了，先休息，反正现在是知道成绩再填志愿。
陶晏之点头。低头时，看到妈妈的黑发中夹杂着灰白的发，不是几根，是一片，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妈妈老了。
陶妈妈没有注意到，眼里全是满满的骄傲，兴奋道：“阿晏，等成绩出来，你再来告诉你爸，让他高兴高兴。”
“好。”陶晏之轻声说，他伸手，搂住母亲的肩膀，在他越发宽阔厚实的臂膀下，是日渐瘦弱的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90斤。陶晏之把心疼压下去，笑着叫她：“妈。”
“啊？”
“我爸刚才说，叫你要多吃点饭，要多笑笑，开心点，别烦恼，以后，凡事有我呢。”
陶妈妈的眼睛慢慢红了，好久，才看着儿子，轻轻地点点头，说：“好，以后我就靠我儿子了。”
他们一起扶持着向前，晨曦落在身上，那是温暖的阳光，也是灿烂的希望。
能改变命运的高考结束了，可生活还没有结束。
对他们来说，高考只是一个成年礼，宣告着他们成年了，长大了，而人生的画卷才刚刚铺开，还等着他们浓墨重彩地去抒写。
无论是宋秋旻、阿晏，还是楚夏，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