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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上海五卅运动是反对帝国主义的爱国运动，是上海革命人民群众的骄傲，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组织发展起来的伟大革命群众运动。那时我还是南洋大学的一个青年学生，曾参加过这次运动的发动和组织活动。半个多世纪已经过去，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了，帝国主义任意欺凌侮辱中国人民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就个人的记忆所及，追述五卅运动的一些梗概。
中国共产党在上海开始建立之后，一个工人阶级的政党先要在工人群众中扎根，特别是在产业工人最集中的上海工人群众中扎下根。在国内外反动派的黑暗统治下，中国工人阶级没有任何政治权利，没有组织工会进行政治经济斗争的自由，生活完全没有保障。党创立全国总工会和上海总工会，安排工作人员深入到工人群众中去接近工人，一点一滴地去开展工作；冒着时刻有被敌人鹰犬抓捕和工贼暗害的危险去发动组织工人群众，号召工人组织起来，要求改善待遇，增加工资，反对虐待打骂、开除工人，争取组织成立工会的自由。小沙渡区内外棉纱厂日本资本家残酷杀害工人顾正红的事件发生后，上总在各厂工人中一再揭露帝国主义资本家这一暴行罪恶，号召工人广泛组织起来，举行罢工，支援内外棉纱厂工人的斗争。到五卅运动的时候，上海工人一致奋起参加抗议五卅惨案的罢工，工厂工人争取组织工会和政治经济权利的斗争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期。
1923年中国共产党和孙中山先生结成民族民主革命的统一战线后，改组国民党，在广州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通过大会宣言，对内对外政纲和国民党党章，实行联合以平等待我之民族，联合共产党及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在上海的政治宣传和群众运动进一步有了鲜明的革命目标，注入了新的内容，迅速启发促进了群众的政治觉醒。中国共产党在保持独立宣传和组织工作的同时，一般群众工作中是在统一战线的形式下进行的，也就是在国民党名义下进行工作。国民党在孙中山先生的故居设立有上海执行部，分设有组织、宣传、职工、青年、妇女等部，共产党人李立三、林育南、杨之华等分别主持职工、青年、妇女等部的工作。
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后，孙中山先生北上经过上海时，南洋大学有个别学生曾前往十六浦（铺）码头参加在群众中欢迎。往后就在学校内开始发展成立了国民党区分部。一潭死水的这所不过问政治的工科大学里，政治活动逐渐开展起来。遇纪念节日，多次请恽代英、郭沫若、施存统等来校演讲，受到同学们欢迎。南洋大学在徐家汇，这地区另有同文书院和复旦大学附属中学，也先后在学生中组织成立了国民党区分部。在同文和南洋两校中先后发展成立社会主义青年团（共青团）徐汇支部，随后又发展成立共产党徐汇支部。
1925年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逝世后，上海曾举行各种悼念集会，群众中革命激情日愈昂扬。南洋大学全体同学在校内礼堂举行追悼会时，请郭沫若来讲话。他走上讲台，面向听众，兀立片刻，双泪直流，还没有发言，听众已一致肃默激动。
革命统一战线结成后，共产党还创办了上海大学和上大附中，成为培育革命青年，开展群众运动的基地。许多革命前辈如瞿秋白、蔡和森、张太雷、陈望道、施存统等曾亲自主持或参加这个学校的工作和活动。上大学生在工人、青年、妇女等群众工作中，积极开展宣传组织活动，而且还输送工作人员前往广州和国内其它地区，有的参加军事工作，有的还被派出国去。在五卅运动中，这所大学遭到帝国主义分子的侧目注视，他们在新闻报导中恶毒攻击说，上大是赤化党人的窠穴（hot bed of reds）。上大学生党员余泽鸿负责恢复全国学生联合会和上海学生联合会的活动，联系上海大中学校学生会及各省市学生联合会，成为上海公开活动的社会团体，我协助他联系南洋大学学生会，常和他在一起。
在党的领导下，两年来上海社会团体的组织和群众运动日愈发展，已预示着更广泛的、大规模的五卅运动的来临。
1925年初春，上海总工会为抗议内外棉纱厂残酷杀害工人顾正红，广泛进行宣传组织活动，号召工人举行罢工，支援内外棉纱厂工人进行斗争。5月29日下午，南洋大学学生会举行干事（学生会职员）评议（班级学生代表）联席会议，我介绍上总工人代表刘华到会议上报告顾正红惨案经过。刘华沉痛控诉了帝国主义资本家残暴压迫工人以及凶恶杀害无辜工人顾正红的血腥罪行，吁请学生会也行动起来，支援工人抗议罢工的斗争。参加联席会议的同学，激于义愤，决议在当天下午八时召开全体学生大会，请刘华再向大会作报告。这所工科大学的学生，平素习惯于听学者名流的演讲，现在听到完全工人装束的工人代表来作报告，慷慨激昂，义正辞严，激起了同学们一再热烈鼓掌，情绪沸腾。大会立即一致表决通过：
一、全体同学节约三天的伙食菜金二百余元捐献支援罢工工人；
二、五月卅日全校停课一天，结队前往南京路游行、演讲、示威。
南洋大学学生发动起来了，党组织决定趁热打铁，号召组织更多的学生和工人群众参加游行，漏夜通知所有学生党团员，由上海学联通知各大中学校学生会，上总组织罢工工人，尽量发动群众参加南洋大学学生的游行队伍。“租界”地区和闸北，远到江湾和浦东，都通知遍了。党的地下印刷所赶印出大量宣言传单等，供给游行队伍散发。
五月卅日午后，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出现在南京路上。这是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上海最繁荣的商业地带，顿时交通滞塞，游行队伍和数以万计的人群汇集起来。我赶往闸北接运宣言传单回到先施公司交游行队伍时，看见有巡捕抓捕正在演讲的学生，扭送到先施公司对面的老闸巡捕房。游行示威的群众也冲向老闸捕房，夺回被捕的学生。西捕头目指使印度巡捕紧闭老闸捕房的铁栅，竟下令向赤手空拳的群众开枪射击，当场打死上大学生何秉彝和南洋大学附中学生陈虞钦，震惊国内外的屠杀青年学生的血腥惨案发生了。
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屠杀手无寸铁的青年学生，激起了全市各阶层人民民族义愤的怒涛。自五月三十一日起全市罢工，罢课，罢市，使全市陷入了瘫痪状态。这时，我又到南京路去看过，所有的商店一律关门闭户，行人冷冷落落，每逢交叉路口，只见巡捕岗哨禁止行人停步，并设置有救火水枪，准备驱散行人，如临大敌，呈现一片阴森死寂的景象。
死难青年学生的鲜血掀起了五卅运动的风暴。群众团体的代表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络绎不绝地来到上海学联慰问，甚至到深夜里还会有人来访。学联办事处原来很简陋，只有余泽鸿和我应付日常事务，现在很显得忙乱被动，顾此失彼，穷于应付。上总李立三同志来到办事处，他很关心地提醒我说，应抓紧充实学联内部组织，克服杂乱无章的被动状况，他边谈边拟出一个办事分工的组织表给我参考。我很缺少工作经验，受到一次难忘的帮助。
社会主义青年团负责领导青年和学生运动，负责人是团江浙区委书记贺昌同志。学生中党团员的人数还很少，他逐日召开学生团员会议，了解学生罢课后动态，指导健全各校学生会及上海学联的组织。在他的指导下由学联召开各校学生会代表会，讨论通过上海学联的组织章程，选举出上海学联执行委员会，学联执委会复选出南洋大学学生会代表为主任委员。学联在南市租定一幢比较宽敞的房舍为办事处，在主任委员下分设有秘书、总务、接待、财务、宣传等组，并发刊学联的小报。作为南洋大学学生会的代表，陆定一同学和我曾经常住学联办事处办理日常事务。同文书院学生会代表梅中林负责编辑发刊小报，报导和宣传各校学生在罢课期间的活动。
来访的有工人、学生和国内外各界人士。上海总商会这个资产阶级组织也有代表来访，还表示说，电厂和自来水厂是不是也能罢下工来，更能打击帝国主义者。《蜜勒氏评论周报》总编辑鲍威尔几次来访问过。来访的还有朝鲜人、日本人等。罢岗的华捕来打听是不是可以介绍到广州去另找生活出路。还有表示同情来访的印度巡捕。
声援的电报，汇来的捐款，如雪片飞来，特别是爱国侨胞慷慨捐输，由南洋、旧金山等地纷纷汇来捐款。上海总工会，上海工商学联合会等也都收到有捐赠的款项。上海学联在不太长的期间收到捐款达到四万多元，除留一部分作学联经常费外，按照党领导的指示，四万多元全部拨给上海总工会救济罢工工人。
上海总工会在罢工工人中组织成立基层工会、工人纠查（察）队、童子团等，并发放救济费，使工人能维持起码的生活，坚持罢工，巩固斗争情绪。不少学生到学校邻近的区域去参加工会的宣传组织活动和发放救济费的工作，有的争取加入了党团的组织，成为党在工人区域的工作骨干和积极分子。在坚持罢工中，上总指导工人分别向厂方提出增加工资，改善待遇，承认工会组织等条件，在要求得到一定胜利之后复工。有的基层工会取得厂方的承认，成立了公开或半公开的工会机关，巩固了罢工斗争的成果，也提高了上总在工人群众中的威信。随着形势的发展，党抓住各种时机或纪念节日，组织发动各种形式的群众集会，在召开群众大会和游行示威时，往往有成千上万的群众参加，有力地推动和配合国内各地革命群众运动的发展。
不少新的群众团体纷纷成立，如店员工会、西崽工会、摊贩联合会、各界妇女联合会、上海市商界联合会等。在党领导下发起成立了上海工商学联合会，创办发行工商学联合会会刊，参加编辑的有沈雁冰、萧楚女、夏曦等，撰写发表的社论，深受读者欢迎。
在运动中党和青年团的组织都有了迅速的发展。上海的党员和青年团员本来为数还不多，全市处于只有几十上百人的小团体组织状态。党和团的组织领导机关分别是党江浙区委和团江浙区委。江浙区委是江苏、浙江两省的领导机关，同时也是实际领导上海市工作的机关，那时还没有分别成立省委和市委的组织。领导机关长时期只设有书记一人单枪匹马地负责工作。随着群众运动的发展，培养吸收了新的团员和党员，发展了在工厂中和学校中的党团支部，壮大了党团员的队伍。在广泛群众中还有更多的人被接收加入国民党，许多学校里先后发展成立了国民党的区分部。
上海市区域辽阔，运动后期划分为九个区成立部委会，在江浙区委的领导下，分区领导支部的工作和群众运动，改变了由江浙区委直接领导支部的方式。江浙区委也补充有了组织、宣传、妇女等部的负责同志。上海是党中央和团中央的所在地，负责中央工作的同志常常到地方领导机关来领导工作，也弥补了地方领导机关组织不健全的弱点。在党群机关工作的同志一般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工作积极努力，生活艰苦朴素，只领取能够维持伙食的生活费和必需的交通费。一般党团员都是义务工作，没有任何待遇。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上海五卅运动是由于中国共产党坚持不懈地进行群众工作，特别是开展工人运动和青年运动，从而准备了条件；也是在党开始实现民族民主革命统一战线的新形势推动下发动起来的。党始终组织领导了这次规模宏大的革命群众运动，继承发扬了“五四”以来爱国民主的光辉传统，有力地配合推动了全国范围的革命运动，特别是配合着巩固广州革命根据地和准备北伐的斗争。上海的党组织在运动中壮大了党团员的队伍，健全了领导机关的组织，开始成为领导工会，团结各界革命群众团体的群众性的战斗的党。
我粗枝大叶地追述五卅运动，而且涉及运动的一些侧面，疏漏之处在所难免。回顾这一运动，可以想见上海的党组织早期就扎根在工人中，和群众同呼吸共命运；而且执行统一战线的政策，发动青年和妇女，团结各界革命群众，为民族民主革命运动的发展开辟道路，也直接为后来组织上海工人武装起义创造了条件；在尖锐的斗争中锻炼了群众，培养了骨干，壮大了党的队伍，提高了党在群众中的威信。今天党号召我们要发扬革命的优良传统，进一步实现安定团结，为实现四化、振兴中华而努力奋斗。重温五卅运动给我们的启示，仍将具有深远的宝贵的现实意义。
1982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