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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不求实际的社会里，从前说：“西学为用，中学为体。”西学似乎是指欧西的科学，所以又说：“科学救国；科学万能。”科学稍受社会重视以后，却又有人宣告科学破产；于是甚么玄学啦，东方文化啦，整理国故啦，乘便蠢动起来。只有吴稚晖先生，梦想物质文明，看不过这颓败精神的思想，在那里大吹大擂的辟谣说：“要中国民族立住足根，除非人家机关枪来，我们机关枪去的对打。”在这乌烟瘴气的社会里，晨鸡一声是否能使天下白呢？
在这浮薄冷淡的社会里，有数的工业学校，如北洋唐山同济南洋等大学，各自实施它们潜进的实际的工程教育；但是却不很受社会的注意。何以见得呢？十一年冬，唐山大学被武力解散，是时除学生坚决的奋斗外，有甚么社会方面的援助？目今北洋大学校长冯，以个人的饭碗，牺牲学校，牺牲二三百学生，有甚么社会的实际援助？读者呵：你们或者以为民众教育很切要，工程教育，不过术之粗者：我们的铁路汽车道，有外国人替我们修筑；我们的电灯电话自来水，有外人替我们设置；我们的富源，有外人替我们开发。你们或者以为精神教育，性教育等很要紧，工程教育，不过术之粗者：我们穿的呢绒棉布，有外人替我们织；我们的航轮，有外人替我们制造。
你们或者以为科学教育很重要，工程教育，不过术之粗者，工程事业，很可委诸外人之手，我们正是役使他们呢。唉！我们不要睡梦了。要做和人对打的机关枪，须得讲工程教育。汽车上的兜风，电话里的款愫，电灯下的光明，自来水管里的净水，暖体的呢绒，鲜艳的棉织物，都是工程教育的礼物。欧西一世纪前，有科学的提倡；一世纪以来，有工程的提倡。我们这里开倒车，科学闹不伸头。就玄学鬼学，妖言惑众，工程终是谈不到的了。
不说我们的社会，阻碍工程教育；惨淡经营的工程学校，又遭不时的厄运：真是使工程教育破产，而致其死命。读者不信，待不才将目今风潮未决的北洋大学，剖白一番。北洋大学，包有采矿、冶金、土木三科，这三科里的采矿、冶金两科，为中国开发富源必要的工程学科，为北洋特有，他校所无的学科。北洋年有经费廿八万，当北京大学经费的一半（北大经费六十万）；北洋有学生三百人，当北京大学学生七八分之一（北大学生二千人）。据此说来，以如此巨款，训育若此少数人才，宜乎成绩斐然。但事实有不然者，北洋的图书馆，除几架不适用的旧书外，别无长物；北洋的教授，除几个守旧的美人外，别无长材；北洋的职员，除比代理校长冯还暮气的大军师王龙光，和冬烘式的刘杂务外，要觅一个能办事的人材，只大门号房乜老头，还可滥竽充数。北洋的学生，据我所知，十一年班采矿科学生黄薛周三君，两个做慎昌洋行的店伙，一个不肯低就月薪八十元的教鞭任务而致赋闲。你看，他们办学校的人，不知给学生预备新鲜养料，只知得拿十年前订好学程里的温氏大代数等，在那里注射。
除臭罐头式的教学外，一向不使学生和社会接触，所以他们的学生，除开做外国经纪人外，还能替国家做甚么事？还有一件痛心的事，可怜的北洋学生自民九（即1920年）以来，没有集会结社的权利。我记得，从前我在北洋的时候，校里新聘一个英文教员，他因为促进学生会话能力，叫学生自动的组织个英文学社。这样的一个学术结社，都被学校里解散了！
原来北洋自民九驱赵风潮后，曹锐将他的私亲冯熙运，硬用武装警察，保护着来做代理校长。当时开除的无辜青年，有一百余名之多。这代理校长，一“代”四年。北洋的工程教育，经过这四年的厄运；北洋的学生，经过这四年虐辱，好意向冯氏请求革新校务。不料冯氏擅用淫威，开除代表四人，用军警包围学校，酿成散学风潮。上月竟悍然开除学生一百八十名；统计现在失学的二百余名。我国采矿、冶金等工程教育，于是正式宣告死刑。
回想此次风潮的因果，不过冯氏要保全个人私位，竟勾接军阀，两次摧残工程教育，到这样的利害。环视社会方面，除少数学校，在那里捐款发通电作声援外，工商各界，有谁为国家工程教育计，为青年人材计，作点滴的实际援助；名流、缙绅、教育家，有谁放大眼孔，对国家工程教育生死关头，作正义的呼救。说到这里，我对社会很失望，所以我和我的朋友通信说：讲道理乞怜是懦弱的事。正当解决，只有手枪和炸弹。
末了，我佩服北洋老同学破釜沉舟的奋斗决心，和颠扑不破的团结。不论成败，我希望同学，在工程教育的道上，作个标石；在学生事业上，开个新纪元。
国耻纪念后二日作于南洋大学
（1924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