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晌,殊丽有些发热,喝了一碗汤药,才算舒坦,“几时了?”
木桃递上白粥和小菜,“申时三刻,姑姑身子虚,还是告一日假吧。”
“我没事了,扶我去沐浴更衣。”
天子洁癖,她每晚上值前都会沐浴,衣裳更是每日都换,以免被挑出理儿,丢了这份好差事。
可在木桃看来,还发着热,哪能沐浴,她鼓起腮,一脸不情愿,哼唧了两声,坐着没动。
殊丽捏捏她的脸,“那我自己去。”
“我扶姑姑!”
殊丽失笑,伸手搂住她,“小桃儿真好。”
木桃气得跺脚,刚要扶她去屏风后,就听门口传来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隔着门板道:“小奴奉大总管之命,知会姑姑一声,让你安心养病,今晚不必去守夜了。”
殊丽惊诧,冯连宽绝不敢擅作主张,定是天子授意的。可那个寡情的男子,会替她着想?
“多谢陛下/体恤。”
小太监回到御书房,将殊丽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述白手握御笔,在奏折上圈了几下,眼未抬道:“让御膳房炖些补品送过去,就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诺。”
一旁的冯连宽抿嘴笑了下,心想天子真要将殊丽纳入后宫不成?那自己可要多巴结巴结殊丽才是。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陈述白问道:“你身上痒痒?”
冯连宽赔笑:“刚有只虫儿飞到老奴脸上了。”
陈述白没再理他,拿起下一份奏折,却迟迟没有翻看,眼前总是闪过殊丽脆弱的模样。
烦躁感再度袭来,他说服自己,殊丽于他是一味治疗心悸的药,对她好一点儿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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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丽一连休了三日,终于缓释过来。她躺在不算宽敞的竹木塌上,凝着清晨投射进来的日光,满足地伸个懒腰。
抛去那些礼教束缚,她像脱缰的小马驹,在床上翻来翻去,无拘无束,有种清逸翛然的自在感。
可身处宫阙,多数时候身不由己。
门外响起木桃的敲门声,“姑姑,周太妃有请。”
周太妃......殊丽狐疑,她与周太妃素无往来,原希望日后也不会有交集,可该来的还是来了。周太妃传她,定然是有事的。
收拾妥当后,她随侍从去往景仁宫。
原本,按照先帝的意思,在他驾鹤西去后,太妃、太嫔还有一些还未有封号的秀女该被送去陪葬,可陈述白不喜陪葬的习俗,便强行免了,并将一众人遣送出宫恢复了自由身,而周太妃身份特殊,对他有养育之恩,又与太皇太后交好,便留在了皇室。
周太妃是个富有闲情逸致的人,逢人三分笑,不会随意苛责下人,看起来很是随和。
殊丽深知她在人情世故中的手段,不敢怠慢,等见到人,特意行了一个大礼。
周太妃从塌上站起身,将殊丽扶起,“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过来坐吧。”
她往殊丽手里塞了几颗包裹油纸的糖果,“尝尝味道。”
殊丽拨开一颗含入口中,舌尖很快被浓甜席卷,她不喜欢太甜的食物,面上和悦道:“奴婢还未吃过这么甜的糖呢。”
这话像是夸赞,又不像,周太妃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是我宫中一名借宿的女子做的,她手巧心善,为了报答我和太皇太后的收留之恩,总是变着法哄我们开心。”
借宿女子......这个称谓可就大有讲究了。殊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半透纱绫屏风,心下了然,前几日她就听说周太妃救下一个苦命女子养在寝宫中,想必就是藏在屏风后的人。
就不知周太妃为她引荐此人是何用意。
紧接着,就听周太妃道:“不瞒你说,这女子是太皇太后和我重点培养的人,想要送至御前,可有了太后的前车之鉴,我们不敢贸然行事,想让她先跟在你身边学些规矩,再跟陛下提起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殊丽这回听明白了,合计她二人觉得天子宠溺她,想要让这女子效仿她的一言一行,进而能取悦天子。
二人的意图对她而言并不和善,怕是太皇太后那边对她起了戒心,想要换个更听话的傀儡留在天子身边。
可她们目的如此明显,就不怕激怒她吗?
殊丽心中冷笑,也是,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婢,再得宠也抵不过太皇太后和太妃的权势,在权势的施压下,她必须言听计从方可保命。
“奴婢不才,自认带不好新人。”
周太妃握住她的手,“就让她跟着你学学待人接物也是好的。”
殊丽垂帘,“既然太妃这么说,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周太妃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纱绫屏风的方向,“禾韵,你出来吧。”
殊丽抬眼看去,见那女子怯生生地走来,身上穿着一件素净的灰白縠裙,长发绾于银冠中,不留半缕,看起来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模样在美人如云的宫中不算出挑,但那双眼睛清澈无辜,颇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拜见掌印姑姑。”
殊丽朝她笑了笑,又与周太妃闲聊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景仁宫。
回去的路上,殊丽瞧见大批侍卫涌入内廷各个衙门,个个面色肃穆,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收回视线,像模像样给禾韵介绍着宫中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楼,眉眼间并无不耐,叫女子挑不出理儿。
女子低头认真听着,时不时小声插句话,拐弯抹角打听着燕寝那边的事,又拐弯抹角暗示自己是情非得已的。
殊丽浅笑不语,这女子可不像外表那般怯懦,相反,是个机敏的人呐。想必两位娘娘也看出这女子不是泛泛之辈,才予其重任。
即便自己不教她什么,她留在宫里,熏染熏染自个儿就出徒了。
“你叫禾韵。”
“是太妃给奴婢取的小名。”
殊丽没有打听她的本名,一入深宫,曾经的她们都已不复存在,“不必自称奴婢,我也是个奴婢。”
禾韵赶忙道:“姑姑是内廷掌印,德才兼备,深受隆宠,哪是奴婢能相比的。”
殊丽知道对方只是在刻意恭维,便没有接话,路上也没再交流,等到了尚衣监,让人给她安排了住处,“依两位贵人的意思,还不能立即带你去燕寝承伺,你暂且住在这里,我得空就会教你宫规。”
“多谢姑姑。”禾韵眼中带着光亮。
殊丽让木桃带她下去,自己走进耳房开始沐浴更衣,今晚不能再偷懒了,要不真会失了恩宠。
这时,晚娘叩门走进来,做贼似的合上门,又捻手捻脚地合上窗,一系列动作令殊丽发懵。
“怎么了?”
晚娘走到她面前,竖起食指比划一个“嘘”的动作,“刚刚收到消息,说是燕寝那边遭了刺客,禁军侍卫正在挨个衙门、宫殿排查。”
刺客!
殊丽心里一慌,“陛下可有受伤?”
“没打听到,一会儿你去燕寝务必加倍小心。”晚娘是来知会她的,不能久留,寥寥几句就离开了。
殊丽心口突突地跳,心想天子可不能有事,好不容易抱住一颗遮风避雨的大树,她可不想就这么失去。
来到燕寝,穿过重重侍卫,殊丽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冯连宽。
冯连宽收起往日和善,用拂尘拦下了她,指了指殿前站成一排的宫人,“去那边站着吧,接受完搜身才可进入内寝。”
燕寝那边遭遇行刺,刺客于成百上千的侍卫中脱身,必是极为熟悉宫中结构,亦或是有接应的同伙,而这些刺客很可能是“家贼”。
宫中若真出了内鬼,可就麻烦了。
天子此时不在寝殿,殊丽按照指示站在最后排,耐心等待。
很快,就有老尚宫和侍卫长上前领走了相应的宫女和太监。殿外拉起长布,遮挡了隐晦的光景。寻常在进入燕寝前,也会被搜身,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细致过,不落下一处,甚至连抱腹、亵裤、鞋底都要检查。
场面很是尴尬。
殊丽看着前排的宫女被老尚宫褰开衣裳,娇羞连连,忍不住红了脸。
前排的宫女被搜个遍,殊丽仰头望向渐暗的天色,心想还不如由她们自己动手脱了,省得费时费力。
可若是那样,老尚宫还是会逐一检查她们落在地上的衣物,与直接搜身也没有太大差别。
轮到殊丽这排时,打头的宫女因为羞赧哭出了声,被老尚宫掐了一把手臂。
“矫情什么?又没让侍卫给你搜身,抬起手臂,别耽误大家伙的时间!”
那宫女哀哀戚戚地忍着泪,不敢再哭出声。
殊丽这排一共五人,等快要轮到殊丽时,布帘外响起太监尖利的嗓音:“陛下驾到!”
宫人们顾不得妆容,赶忙跪地请安。
布帘松垮下来时,陈述白随意扫了一眼被遮住的宫人们,目光刚好落在殊丽身上,而她身边的宫女还露着双肩。
“跟上 。”
留下短促的一句命令,陈述白大步走进寝宫。
众人看向殊丽,殊丽心中一喜,以为自己免除了搜身,快步跟了进去,不过,还是能隐隐感受到天子的愠怒。毕竟,刺杀一事,牵扯甚多,事关重大。
打帘进了内寝,她脱去鞋袜,刚踩上毛毯,就听陈述白道:“自己脱。”
“......”
万没想到天子是这个意思,殊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述白坐在龙床上,扯了扯衣襟,眼含不耐地看向她,“不脱就出去接受搜身。”
殊丽咬下舌尖,恨不得转身出去被老尚宫搜身,要她当着男子的面宽衣解带,实在是难为情。
她跪地,“奴婢怕污了陛下的眼,还是出去吧。”
哪知,她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朕看不得你了? ”
殊丽顿住步子,整个后宫都是天子的人,别说看一看,就是要临幸,她也不能拒绝。
“奴婢不敢。”她转回身重新跪在地上,颤着指尖去碰裙带。
当那层层叠纱落地时,陈述白搭在膝头的手慢慢收拢,眼前的女子半掩半藏,可到底不敢违抗皇命,露出浅粉色的系带,肩头散发着润泽的光,令他再次感觉到了异样。
异样感来得迅猛,与强大的自律相悖,愈发不受控制,他不喜这种感觉,像是被迷了心智,难以思考。
“过来。”他忽然前倾,将穿着衬裙的女子捉到面前,大手毫不怜惜地叩住她的腰,慢慢检查起来。
目光渐渐阴鸷,带着莫名的情绪。
“陛下......”殊丽双臂环住自己,悄无声息地将垂下的襟领拢好。
磨蹭了那么久,也只是露出了一点冰肌。
陈述白盯着她那颗妖冶的小痣,眸光渐深,手上力道不减,可始终没有越界。
“出去!”
烦躁感涌至胸腔,挥散不去,他忽然大力推开了她。
殊丽跌坐在地上,绸纱落腰,乌发散开,有种破碎感。
见她这副盈柔模样,陈述白更为异样,超出了他原本的自制力。
倏然,殿外传来冯连宽的苛责声:“大胆刁奴,你藏匿刀片,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