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少年时便对巴塞罗那队颇有好感,倒不只是因为马拉多纳曾身穿巴塞罗那队的10号球衣。
2012年,莱昂内尔承认过,他成长过程中最喜欢的前锋是巴西巨星——“外星人”罗纳尔多:
“罗纳尔多是我的英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前锋,他如此之快,可以凭空获得进球,他的射门也是我见过最好的。”
“外星人”罗纳尔多,1976年出生,年少成名,1994年加盟荷兰甲级联赛球队埃因霍温,1996年转投巴塞罗那。在巴塞罗那的短短一个赛季,他参加37场西班牙甲级联赛,进34球,各种比赛合计49场进47球,均为当时的巴塞罗那队史上纪录。1997年1月,他以20岁的年纪成为世界足球先生。同年,他还拿到了《法国足球》评选的年度金球奖,早早成为世界之王。在巴塞罗那效力一年后,“外星人”又转投意大利国际米兰。1998年,他带领巴西国家队参加法国世界杯,杀进决赛,自己荣膺世界杯最佳球员。但在决赛中,法国队的10号——巨星齐内丁·齐达内独进两球,带领法国以3比0的比分赢球夺冠。罗纳尔多则在此后因伤起伏4年,终于在2002年世界杯中带领巴西队夺下世界冠军,自己单届世界杯射入8球,成为最佳射手——但那是将来的事了。
只说1996—1997赛季,“外星人”便效力过巴塞罗那。他这一年五光十色的47个进球中,包括1996年10月11日对孔波斯特拉的一球:他从中场带球高速前进,以轻盈的运球连续晃过对方5名防守队员,直到禁区,最后在对方门将无法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巧射入网。接下来的48小时,这个进球在西班牙各大电视频道被重放160次之多,大家普遍将这一进球与马拉多纳的世纪进球相提并论:摆脱、长途奔袭、连续过人、进球,纯粹天才的灵感。
对从小看着马拉多纳踢球的莱昂内尔·梅西而言,他喜欢这样的进球,喜欢罗纳尔多这样的前锋,对这样的巴塞罗那队心怀好感,那是理所当然。
莱昂内尔的父亲豪尔赫,先前已联系了巴塞罗那俱乐部,于是在巴塞罗那,中间人何塞普·马里亚·明格利亚办公室的赫拉西奥·加吉奥利前来,接待了梅西父子。明格利亚自己给巴塞罗那的体育总监卡洛斯·雷克萨奇打了电话。2000年9月13日落地巴塞罗那后,莱昂内尔就到诺坎普球场附近的一家酒店睡下了,度过了在巴塞罗那的第一夜。
2002年世界杯决赛,罗纳尔多进球后庆祝
那时他不知道,巴塞罗那以及附近那个宏伟的诺坎普球场,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巴塞罗那是西班牙著名的港口城市和商业中心,是巴塞罗那省省会,是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首府,也是1992年夏季奥运会的举办地。巴塞罗那位于伊比利亚半岛的东北部,面临地中海,气候宜人,风光旖旎。相传巴塞罗那由迦太基人建造,名字来源于迦太基将领汉尼拔的父亲哈米尔卡·巴卡的姓氏。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安东尼·高迪为首的卓越设计师在这里塑造了无数美丽的景观。
巴塞罗那的诺坎普球场是全欧洲最大、全世界第二大的球场,可容纳队观众人数达到惊人的99,354人。这里是世界顶级豪门球队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主场,也是巴塞罗那足球迷的“朝圣”之地。
2000年10月2日,雷克萨奇总监回到了巴塞罗那,于是莱昂内尔被安排去踢一场试训比赛。比赛只进行了一会儿,就被迫中止了:当时负责巴塞罗那青年队训练的胡安·拉奎瓦回忆道,莱昂内尔强得过了头,必须重新分队才行。雷克萨奇教练看了比赛,大为震惊。他后来承认,没等他坐下来,他就看明白了:
“如果我们不签下这孩子,我们一定会后悔。”
2000年12月14日,赫拉西奥·加吉奥利用一张餐巾纸草拟了一份协议。莱昂内尔的父母和雷克萨奇总监认可了,签约了:
莱昂内尔·梅西要加盟巴塞罗那俱乐部了!他进行生长激素治疗的费用,巴塞罗那全包了。
于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2001年1月8日,巴塞罗那俱乐部最终确定了与梅西签约的细节,7日后正式发出官方书信邀请梅西成为他们的一员;2月,梅西全家搬来了巴塞罗那;3月6日,他拿到了临时执照。
到2019年12月,本书作者去到巴塞罗那拉玛西亚训练营时,这张执照的相片依然挂在巴塞罗那拉玛西亚训练营进门的墙上。
拿到执照的次日,莱昂内尔·梅西随巴塞罗那少年队出赛,身披9号球衣,对阵安波斯塔,进了一球。
但在下一场比赛中,他就因左腓骨骨折,被迫休息了3个月。父亲得知莱昂内尔的伤情后,问他是否要离开巴塞罗那,回故乡罗萨里奥休养。莱昂内尔回答说:“留下。”
虽然一开始就经历了伤病的折磨,但他爱上了巴塞罗那俱乐部,也爱上了拉玛西亚。
传奇开始了。
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创建,源自一位名叫汉斯·甘伯的瑞士企业家。甘伯少年时效力过瑞士俱乐部巴塞尔,退役后从商。他因工作关系定居巴塞罗那,在这里,他积极推动足球运动,并最终决定成立一家俱乐部。甘伯身边逐渐聚集了一些有同样志向的人,他们对足球运动都充满兴趣,尽管这项运动在当时并不被大多数人所了解。1899年10月,甘伯在杂志上投放了一则广告,希望找到志同道合的球员来成立一支球队。终于,在1899年11月29日,创建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梦想变成现实。甘伯曾效力过的巴塞尔俱乐部的球衣,由深红色与蓝色构成,于是在巴塞罗那,他将这两种颜色对调,就此形成了巴塞罗那俱乐部的创始球衣。
19世纪20年代,巴塞罗那俱乐部——昵称为巴萨——成了加泰罗尼亚人民的至爱。
1925年6月14日,在巴塞罗那主场举办的一场比赛中,赛前奏西班牙国歌时,球迷们曾做出嘲讽的行为,之后甘伯和他的管理层受到里维拉专政政权的制裁,被政府勒令关闭主场6个月,作为球队主席的甘伯也被强迫下台。甘伯被驱逐出西班牙,被迫与他深爱的球队永久告别。5年后,甘伯自尽。许多媒体相信,此事是为巴萨与西班牙首都王牌球队皇家马德里矛盾之起源。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巴萨主席约瑟普·索诺尔被西班牙后来的国家元首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秘密处决。
从此,巴萨和当时作为马德里代表的皇家马德里队,展开了漫长的恩怨纠葛。每年皇马对巴萨的比赛,被称为国家德比。当然,在20世纪的足球世界,皇家马德里要比巴萨更为成功——直到1973年,巴萨才迎来转机。
这里的故事,又略微复杂一些。
之前的1965年,荷兰的里努斯·米歇尔斯教练在荷兰甲级联赛劲旅阿贾克斯队担任主帅。当时世界足球还流行424阵型,而米歇尔斯教练推行了更为均衡且明快流畅的433阵型,以及所谓“全攻全守”打法。
不同于当时盛行的攻防分工,这套全攻全守的足球体系,要求场上的所有队员融合成为整体,保持严谨的阵型,每个队员都要同时承担进攻和防守任务。这个体系极为理想化,却是现代足球战术的里程碑。
气氛火爆的西班牙国家德比
米歇尔斯在阿贾克斯时,麾下有荷兰巨星约翰·克鲁伊夫。他技术全面,速度飞快,号称“荷兰飞人”,发明过优美的“克鲁伊夫转身”,但与此同时,他又务实、全面,被认为是个完美的球场指挥官。他是个得分手,是个组织者,是场上的定海神针。他的球感、速度、视野、射门技术都极为有名,但他从来不倚赖这些。克鲁伊夫自己说过:
“所谓球技,不是玩一千次杂耍,那玩意练练就会;玩那个还不如去马戏团呢。好的技术是一脚传球,用正确的速度,传向正确的队友。”
后来的荷兰传奇中锋马可·范巴斯滕认为,克鲁伊夫20岁时,技术已臻于完美,无心再追求花里胡哨的个人技巧,所以他更热衷于研究球场整体战术。
以主力身份帮助英格兰队夺取1966年世界杯冠军的王牌名将博比·查尔顿认为,克鲁伊夫“极为聪明,他可以用球玩魔术,却从不炫耀,他只在意如何让身边的队友踢得更好,发挥长处”。
与米歇尔斯教练合力,克鲁伊夫在为阿贾克斯效力的9年时间里,239场比赛打进190球,带队拿下6届荷兰甲级联赛冠军;1971—1973年,更实现欧洲冠军杯三连冠的战绩。
1973年,米歇尔斯与克鲁伊夫——连带他们的全攻全守足球哲学——一起转投巴塞罗那,轻松拿下西甲冠军。1974年世界杯中,米歇尔斯执教荷兰国家队,克鲁伊夫带队直杀到世界杯决赛,对阵西德,并开场获得点球,1比0领先。在荷兰队以1比0领先的时刻,可说是米歇尔斯教练与克鲁伊夫的巅峰时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荷兰人在开场一分钟的时间里快速传球,全队节奏和谐地奔跑,克鲁伊夫突破,制造点球。而西德队在荷兰队的从容和潇洒面前无能为力。但之后,东道主西德队依靠着他们顽强的意志,在和荷兰队反复周旋之后,以2比1的比分解决了比赛。那也是克鲁伊夫与他的对手——德国的“自由人”弗朗茨·贝肯鲍尔的巅峰对决。这两人堪称20世纪70年代极伟大的球员,也普遍被认为是20世纪极伟大的欧洲球员。实际上,1971—1976年的6座金球奖奖杯里,他们两人包揽了5座(克鲁伊夫3座,贝肯鲍尔2座)。
克鲁伊夫和贝肯鲍尔
也就是克鲁伊夫到了巴萨之后,巴萨开始琢磨拉玛西亚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巴塞罗那俱乐部没有什么地方收孩子们踢球。从西班牙全国来到巴塞罗那的孩子,包括巴塞罗那本地的孩子,都只能到处找地方住。于是俱乐部开始谋划建一所足球学校。到1979年10月20日,巴萨俱乐部开设了一个机构:拉玛西亚——La Masia,直译过来就是“农舍”。当天来致辞的巴萨主席约瑟普·努涅斯如是说:
“拉玛西亚的目标是,将那些离家而来,立志成为运动员的孩子,培养成聪明、有文化又有个性的人。”
从一开始,这就不只是一个教孩子踢球的地方。在最初的拉玛西亚,惯例是每天7小时上课,3小时踢球,6小时自由活动,8小时睡觉。
拉玛西亚建立前10年,来了超过500个孩子。有两位关键人物起了重大作用。
一位是奥里奥尔·托特。
他老人家负责球探工作,也连带影响拉玛西亚的青少年指导。据说他巅峰期一天赶15—20场比赛,挑选合适的孩子。据说他挑选球员时,不多观察他们的缺点,而着意于优点。他的选人眼光如此卓越,以至于2010年,西班牙国家队在世界杯中夺冠后,主帅文森特·博斯克说:
“我确定巴萨球迷乐意听到我这个皇马球迷这么说:奥里奥尔·托特是这一切辉煌的播种者。”
而另一位就是巴萨的教父——约翰·克鲁伊夫。
虽然米歇尔斯与克鲁伊夫未能获得1974年世界杯冠军,但克鲁伊夫从此成了“全攻全守”足球战术的传承者。相对于巴西足球更依靠个人天赋技巧的华丽踢法,意大利足球相对保守的防守反击,德国足球组织严密、追求效率的沉稳风格,英格兰足球注重速度和身体的直截了当,以米歇尔斯为开山始祖的荷兰足球的全攻全守战术,显然更理想主义。这种依靠全队在跑动中完成进攻与防守,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足球风格,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的状态,对于队员的技术要求极高。
1988年,克鲁伊夫担任了巴萨队主教练,打造出一支强大的球队。1990年,他的宿敌贝肯鲍尔作为主帅带领西德队拿下了世界杯冠军。而克鲁伊夫在巴萨拿到了1991—1994年的西甲四连冠,以及1992年欧洲冠军联赛冠军——这支巴萨队被称为“梦之队”。
不只拥有卓越的战绩,克鲁伊夫更将自己的足球哲学传给了拉玛西亚。在克鲁伊夫的思想里,拉玛西亚对巴萨的战术应该自上而下地一以贯之。如此,从拉玛西亚出来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懂得如何踢正确的足球。拉玛西亚与巴萨,成了一条打造球星的流水线。
什么是正确的足球呢?
在克鲁伊夫看来,便是:高防守线,球员间距拉近,人人“阅读”比赛,参与传接;一脚出球,大量控球,寻机推进,前场自由传切。快速推进,不假思索,将传切跑动融入本能。
最理想的状况是:以攻代守——依靠高质量的控球,剥夺对方的控球机会。
克鲁伊夫如何将这一切引进拉玛西亚呢?
他将阿贾克斯式的343(后来是433)全攻全守阵型引入了巴萨。从此,这成了巴萨的御用阵型。各级青年队都该这么踢球。
他将许多观念,比如全攻全守、传切球权、空间保持等,熔铸成了拉玛西亚的灵魂。
他要求守门员多用脚踢球,也要参与传接配合;后卫要参与进攻传切,前锋也要参与防守施压。
他甚至教育巴萨球迷:回传和横传不意味着踢球保守;优秀的进攻足球,并不是一味向前。
他要求,孩子们不该是各自孤立的队员,他们就该是彼此传球的团体。
他认为一切训练都应结合足球,一味地练体能、练冲刺没有意义。
如果踢得好,队员就该不论资历地获得晋升。拉玛西亚的孩子们应该意识到,他们只要踢得好,就能进巴萨一线队。
所以我们也能理解了:2000年,当拉玛西亚的老教练们看到140厘米高的莱昂内尔·梅西时,毫不在意他的矮小瘦弱,而更在意他是个天才。他个子不高,不够强壮。没关系。
“拉玛西亚的目标是,将那些离家而来,立志成为运动员的孩子,培养成聪明、有文化又有个性的人。”
一代接一代的传承,就是这样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