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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P05 的话多少有些添油加醋了。作为“春晓行动”的存在前提,全球在地下与海底修建了数以百计的“避难城市”,除了利用地热与海底热泉之外,核能发电就是它们获取能源与热量的唯一途径。如果能将庞大的热核电厂做背包,那对人类在超级冰河期中的生存能力可以说是有颠覆性的提高。

但在抵达了第一个目标地点之后,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里被称为“黄道塔”,是个依山而建、包含了地表穹顶、地下住所与山体要塞的复合型避难城市,也是“黄道面协约国”的新首都,在理论上讲,应该储存了整个东半球关于“春晓行动”的一切资料。

在离坐标大约五公里时,我们看到了第一座“人造之物”:一排像是碉堡的建筑,中间以矮墙相联。虽然它们都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没有一点生气,但还是让我信心大增——这里并不在“黄道塔”的边界内,也就是说,当“大霜”完全覆盖地球之后,这里的同胞们依然想办法进行了扩张。

但没过多久,我的信心便迅速消散——在通往黄道塔的一路上,不断能看到光怪陆离、明显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的各种建筑,高高矮矮,参差不齐,全都没有正在被使用的迹象,更别说是在其中看到任何人影了。

坐在前边一辆开道小车里的C09 和C10 要求对这些外围建筑进行检查,她们甚至在D42 的命令下达之前就停下了车,带着武器走出舱门。

“这些猫咪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D42 略带愠色地示意其他人也跟上。

除了武器和背包,这些构造体没有携带任何额外设备,但都像我一样戴上了头盔——她们显然不用呼吸,也不应该害怕寒冷,所以这让我有些费解。

“道理就和我们也要穿防护服一样,这可以保护分散在表皮上的传感系统,”P05 一边解释,一边敲了敲自己头盔的玻璃罩,“尤其是在面部,我们的主要知觉设备都集中在这附近。”

“所以为什么非要把你们设计成人形呢?”我反而更迷糊了,“在我那个时代,机器人都被做成各种适合工作的模样,四条腿的、长轮子的……就是没有像人的,那样效率也太低了。”

“这你得去问艾尔博士了,”P05 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说这是神的模样。”

经过检测,分布在黄道塔外围的建筑确实来自于不同时代,最早的大约修建于公元 2300 年左右——它们全部变成了残垣断壁,最晚的则可以追溯到大约公元 4300 年左右。从其中一段仍算清晰的文字来看,居民们已经放弃了公元纪年,而使用一种似乎和人名有关的纪年法……并且每个“人名”的寿命都不是太长。

在大约五个小时的侦查中,我们步行逐渐向黄道塔接近,沿途的建筑使用的都是与我那个时代相似的材料,似乎工程学在这里并没有多少发展。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一栋建筑是公元 5000年之后的产物——停滞的技术已经无法应付越发恶劣的环境,外围的居民应当是最终撤回了黄道塔。

山体上紧闭的大门,足有一百米宽,它的操作装置早已损坏——却明显不是因为“大霜”,而是毁于人手。由于无法从外部打开,也无法与其内部进行沟通,D42 与我商议是否要使用武力。

“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是密钥人,”D42 解释道,“如果我们的行动会影响‘春晓行动’的安危,你有义务阻止我们。”

我起先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在她用上怀里的武器之后就明白了——那看起来只是把“水枪”的东西,发射出了几股高压液流,在四五米厚的合金大门上融出了一个足够让两人并排通过的大洞,就像把浓硫酸滴到豆腐上那样简单。

黄道塔内同样是一片死寂,但也许是因为与外界环境隔离的关系,里面的建筑结构基本完好,绝大部分器物与设备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折磨后都已无法使用。不要说是寻找“春晓行动”的线索,就连一粒可以吃的粮食、一片能工作的零件都没有找到。

相比起我生活的穹顶,黄道塔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了大约三天,起先还担心会不会遇到什么机关陷阱或者幸存者的伏击,但最后只有C09 的鬼故事能让我打起精神。最终,根据残损的路标,我们找到了为“春晓行动”而准备的“锁”。那是个被层层包裹且没有入口的球形房间,当我念出“化身钥匙,点燃火炬”的时候,它抖了两下,从内部炸出了一个破口。在构造体们的注视之下,我不安地探身进去,发现里面就仅有一部只有记录功能的数据机而已。

它的结构异常简单而且耗能极低,并以文字的形式向我们展示了黄道塔的命运:

在“大霜”刚刚降临的那几年,黄道塔是地球上最大的避难城市,建设者认为要维系一个社会的正常运转,就得尽可能地容纳更多阶层进入,所以这里既有精于种植的农民,也有以一当百的特种兵。形形色色的两百万人口,结合周边数个规模较小的卫星避难城市,组成了一个在逻辑上能够“生产自救”的抗灾体系——对这些同胞而言,“春晓行动”的前置步骤就是行动的全部,他们选择在已经是寒冰地狱的家园生活,一如他们的祖先,无论历经怎样的苦难,都不愿背井离乡,抛弃自己脚下的土地。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大霜”的威力,原本就已经是满负荷运转、几乎零容错的复杂社会体系,在不断降低的温度之下,经受着缓慢而痛苦的考验。无论是生育率的微小下降、排水系统的临时故障还是精神崩溃者偶尔的蓄意破坏,都会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虽然缓慢,但在一个封闭体系中、正面因素难以增加的情况下,这些负面因素终归会达到一个阈值,引发更加不可逆的恶果。更不要说那些根本无法预计的不可抗因素——工作人员小小的失误导致负责科研的设施发生爆炸,地壳异常运动引起地下城的整片区域都被废弃,核燃料的意外泄露污染了数十万人赖以生存的水培农场……哪怕是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意外概率,在冷酷的时间面前也终会有一天变成百分之百。

当天不再是那个天时,人却还是那个人。越发艰难的生存环境引发了越多的不满与绝望。当面临“救哪些人”这种电车难题时,人群自然就会发生分化,分化导致分裂,分裂导致内乱。从外面被锁上的大门象征着某种决裂,而空空如也的设施则说明可能连“尸体”也变成一种值得争夺的资源……无论过程如何,也无论幸存者们进行了何种程度的尝试,在“大霜”甚至还没有达到极限之前,黄道塔就已经完全陷落。

“其实他们还挺走运,”C09 开玩笑道,“没有经历过零下一百二十摄氏度的人间地狱。”

如果已经是人间地狱了……我想,零上二十摄氏度与零下一百二十摄氏度,又有什么区别呢? V8kMfw0j8R7dpH7OFtEM38vbBogJVCaB6A4xD+YpcDHCEO15K6AFL6AV8E6MT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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