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真正的自我是自恋结构的一个特征。导致这种情况的除了社会影响,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不幸福的亲子关系,如在儿童时期缺少关爱和同情,或者被溺爱和过度保护。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儿童产生情感上的孤独,因为他们没有像其他儿童那样被接受和被爱,对一种没有爱的或冰冷的关系,儿童的反应是胆怯、不满或孤独。相反,过分照料也会使得儿童对照料人产生依赖,因为他总能得到他人的帮助,老是期待由他人来为他解决问题。所以,缺少关爱和过度保护都会使儿童失望,前者是缺乏悉心照料,后者则是溺爱,而“早期的溺爱最终都将导致遭受挫折”。
缺失母亲或双亲、长期分离、自然灾害、战争或其他灾难,也会对儿童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如果因为没有可以替代父母的人,或者有但不受信任而对这些深刻体验的缺乏得不到补偿和领悟,那么儿童就必定会发展出一种生存策略来帮助自己适应环境。因为儿童总是需要父母的关注,他们的生存必须依赖父母,所以他们会做一切父母喜欢的事情,他们试图“正确”对待环境的要求,把一切事情都“做好”。从表面上看,他们建立了一种与他们不相符合的自我。人们把这称为虚假的自我、面具或外表。这种虚假的自我是他们在儿童时期保障生活的一种生存机制。但是,如果一个儿童很早就戴上面具,以后就会越来越难以发现另一个真正的自我。这些人成年后经常说不清他们到底怎么了,一方面他们没有感觉到,另一方面也不敢说出来。
在童话故事《白雪公主》中,我们发现王后对孩子的期待是“红如血,白如雪,黑如乌檀木”。但是,如果孩子出生时头发是黄绿色,会发生什么情况呢?然后,孩子就不会展示我“真正”是谁,而是我“应该”是谁,孩子将适应环境的期望,获得一个红白黑相间的面具,一个虚假的自我,以牺牲自己的个性为代价,来获得认可、关注和爱。
米勒认为,这种具有虚假的自我体验的人有“伪装的人格特征”。这些“伪装的人格特征”与对外表现的行为非常一致,而与他们真正的自我相去甚远。在这种“伪装的人格特征”背后,隐藏着一般很少在他人面前显露的真正特征。这种远离自己本性的自我疏远,是儿童对他生活环境条件适应过程的结果。“真正的自我无法发展和分化,因为它没有被体验过。”结果表现出内心的空虚、贫乏和局部破坏,因为本能的和真实的感受被扼杀了。为了不失去父母的关注和爱,儿童会否定自己一些不合适的和不受人欢迎的感受和情绪,其中会有愤怒的情绪,还有喜悦和被迫分离的痛苦,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失去父母就意味着死亡,所以为了不失去父母,他们宁愿牺牲自己的感受,而这种感受正是真正自我的一部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只是那些“受欢迎的”和被允许的感受,其他的都被隐藏起来了。这是以他们真实的自我体验为代价的,所以他们外表所表现的根本不是内心真实感受,也就是说,他们构筑了一个虚假的自我。
米勒认为,这种在儿童时期就表现出来的对环境的需要和期望的适应能力,是造成自恋障碍的特殊原因。儿童对他们环境的敏感性和他们以此行事的天性,一方面似乎对他们有积极的影响,因为由此他们会受到赞扬,得到爱和关注,但另一方面也产生了自我疏远的消极后果,因为这种适应是以牺牲他们真实本性为代价的。也许用“过分适应”更为恰当,因为对共同生活的适应是必要的,并不是必须以牺牲参与者的个人特征为代价。而过分适应则相反,它意味着使自己的特征完全服从于环境的需要。这种自我疏远,使人今后很难甚至不再可能察觉到他自己真正的感受和需要。
有女性自恋结构的女士老是躲在她虚假的自我体验背后。这些女性展现给自己和同伴的只是她的面具:一个独立、冷静、完美、事业有成和没有需求的形象。然而,在这种形象背后的“真正的”自我体验极少显露。别人对她感到很陌生。她把真正的本性置于影子之下,以此来达到与面具的统一,然后借助虚假的自我来补偿自我价值的缺陷,因为面具大多具有积极的值得赞扬的特征,它可以掩盖自卑和不安。
贡蒂这样写道:
我总是表现得很自信,很坚强,能做任何事,敏感而可靠。但我的内心却经常有相反的感觉,不可靠,害怕看别人的眼睛。我想他看着我,完全是为了证明我是不可靠的。如果拿掉我的面具,我就好像被剥光了所有的衣服,感到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与别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毫不重要的人。于是我非常害怕被别人抛弃,害怕被别人看作是不重要、没有魅力的人。我感到痛苦、弱小。我看到了真实的自己:懦弱、生活的弱者、不完美、没人爱。
由于在儿童时期没有得到应有的反馈,自我价值薄弱的女性不仅缺少对自我感受的理解能力,也缺乏对自身体验的理解能力,害怕被拒绝的心理已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以致她们宁愿选择顺从,也不去真实地感觉和行动。
学界对自我以及自我体验的定义尚未有统一的说法,每一种描述都试图简单地对一个很难理解的概念加以定义。沃尔夫把它描写为一种被感知为“自我的感受”的心理结构:一种健康的自我曾经体验过自尊和幸福,要具有一种不会随时间而变化的结构,也就是说,一个人知道今天的他、昨天的他和明天的他是同一个人。自我不能通过描述表达出来,只能通过人的表达方式被推理出来。这就意味着人们可以通过一个人对待自己和别人的方式,他们如何评估自己以及他们是否接受自己的能力局限性,来识别健康的自我价值。在自我价值健康的情况下,一个人不必贬低自己或他人。
一个低自尊的人则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是谁,外表上表现得像儿童一般。人们可以说他还不认识自己真正的自我,或者说认识得不全面,表现出来的是虚假的自我。因而所谓“真正的”自我更多的是指人的本性,而虚假的自我则是指后天习得的行为,这些行为不是人们真正体验到的,而是被歪曲过的。相反,如果人们与自身是一致的,与自己的感觉、需要和愿望是一致的,并据此而去做了,那才可以说他具有“真正的”自我和自我体验。自我和自我体验经常是同义的,因为自我不是一种最终的状态,而是一种体验。
“真实”和“虚假”的概念也不是完全正确,因为它们在表面上只有简单的定义:虚假是不好的,真实是好的。我已经意识到这些概念有缺陷,尽管如此,我仍根据温尼科特和米勒的旧定义来解释。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错误意味着女性与自己的关系不和谐,并认为自己是不真实的;另一方面,真实自我的状态是她们不必欺骗自己和他人。
对我来说,真正的自我体验意味着一个简化的心理路程,通过它,我们得到一种整体的感觉。它包括所有真实的感觉、需求和欲望,以及人类的基本动机、主动性、好奇心、创造力和生命力。这就是前文提到的,如果《白雪公主》故事中的孩子出生后是黄绿色头发,孩子将不得不否认自己的发色以适应环境。当一个女人与她真实的自我接触时,她不再像两个不同的人,而是像一个人一样体验自我,这就是“自我性”“同一性”的感觉,它不随时间而变化。
我与其他学者有同感,自我的发展是由儿童时期与母亲或其他照料者的交往方式决定的。因此,自我源自一种成功的“最初教养”,它构成了以后所有关系的第一个模式。自恋也代表了一种教育观点。“如果最初的教养有问题,儿童就会遭受饥饿、疼痛、空虚和冷漠,变得软弱无能,对孤独无能为力、丧失所有安全感等,他们会感到孤寂,害怕深不可测的虚无。”诺伊曼这样描述道。不良的自我发展导致自我疏远,产生害怕情绪和不安全感,并缺乏自信。
我在写儿童时期的母子关系时,关注到两点:第一,人们往往很少关注母亲本身,而更多地关心孩子积极发育所需的母亲素质;第二,我们应该记住,虽然母子关系具有特殊的强度和质量,但不仅仅是母亲给予孩子信任、爱心和支持很重要,父亲、兄弟姐妹、祖父母等人的接受和尊重也起着重要的作用。
不然就会变成:一方面,母亲将被赋予并不适合她的意义;另一方面,她也负担过重。个别母亲如果对什么都要负责,她肯定会对女儿的心理成长产生明显的影响,这是人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中总结出的结论。但是,女儿以后是否建立起自恋的防御,也取决于家庭氛围、女儿和其他家庭成员的个性、社会环境等。所有的因素是相互联系的,它们不可能单独发生作用。
虽然说受到损伤的自尊建立在早期母子关系之上,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类人一生都要受此折磨,孤独而得不到爱。虽然出生后的第一年很重要,但发展并不会因此而停止,人们可以通过一种新的、积极的经验来开辟一条新的通道。通过有益的、良好的交往或治疗来治愈旧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