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印象中,似乎湘江战役后,中央红军不顾国民党军队强大兵力的堵截,一个劲地朝着要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湘西方向直进,直到进入通道才接受毛泽东的建议,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我们知道,中央红军战略转移最初的目的地是湘西的会同洪江地区(洪江原属会同县),这有陈云、李维汉的回忆为据。 早在渡湘江时,中革军委就已考虑中央红军经资源、大埠头出城步 ,往西北方向直趋湘西。但是,渡过湘江后,中央中革军委发现敌已占大埠头,“估计全(州)敌十六、十九师主力将经大埠头向我尾追,桂敌主力将采取由兴安、大溶江口、灵川,向龙胜的并行追击,并企图在龙胜实行堵截……刘(建绪)、薛(岳)两敌主力则将经新宁到武岗、城步、绥宁堵我前进”,因此部署“我野战军现决脱离敌人继续西进”。 这就是说,渡过湘江以后,中央红军处于湘桂敌的平行夹击和尾追中,暂时无法插入西北方向径赴会同洪江地区建立新的根据地。中央红军只好沿湘桂边西进通道以南地区。中革军委还发觉,“湘敌主力正向新宁、武岗、绥宁、靖县、洪江运动中,并拟追我入黔”。 从12月9日起,红军总部就已命令前锋军团侦察警戒西通黎平入黔道路。 总之,中央红军在敌人逼迫下放弃出城步直趋湘西的打算后,一直沿湘桂边西进,甚至考虑西进入黔问题。现虽因资料缺乏,难以对红军总部作出这种决策的具体情况进行全面的考察和判断,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分析,红军总部的这种决策,固然不排除有毛泽东等的建议推动的因素,但最根本的原因却是由于国民党军队堵截追逼。具体指挥部署红军战斗行动的周恩来、朱德在严重的敌情面前谨慎用兵,也不能不如此做。
从红军内部情况来看,湘江战役后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一方面,中央红军长征已两个月天天不停地行军作战,部队极度疲惫;特别是湘江一战,损失严重,士气低落。陈伯钧日记记载:“连日山地行军疲惫甚,部队除个别落伍的有增无减外,甚至整班、整排、整连(卅九团第一连)均有落伍的……个别干部缺乏信心,因疲劳而放弃工作等,是主要原因。” 一方面,作为红军首脑核心的“三人团”领导威信下降,干部滋长不满情绪,博古对红军的惨重损失和严峻处境颇感愧疚。聂荣臻看到他痛心疾首,拿手枪朝着自己比画。 自然,他对领导指挥红军的自信心有所动摇。加以在领导层内部,“中央队三人集团”(毛、张、王)对军事指挥不满,自湘南起至湘桂边,一直与“三人团”核心领导之间发生争议。 面对敌情和潜藏的领导危机,博古等人一筹莫展。通道会议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举行的。
当红军到达湘南西南边境通道县,讨论一下军事部署时,不同意争论又出现了。从当时中央领导人的思想分析,他们都认识到,部队疲劳,急需休整,很想赶紧找块地方歇歇脚。正像《遵义会议决议》上写的,他们认为:“红军要到了指定地点(湘西),放下行李,然后才能举行反攻,消灭敌人。” 应该说,找到一个地方休整部队,确实反映了当时红军的实际情况和迫切需要。但是,敌人重兵堵截,碉堡林立。据统计,何键在湘西南从新宁经城步、武岗、绥宁、通道、靖县、洪江到黔阳,共修筑碉堡211座。 因此,北上湘西建立新根据地的意图不可能实现。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可以说,这时中央决策者(“三人团”)处于两难选择的境地。
在这种情况下,李德提出了一个作战行军方案:“让那些在平行线上追击我们或向西战略要地急赶的周(浑元)部和其他敌军超过我们,我们自己在他们背后转向北方,与二军团建立联系。我们依靠二军团的根据地,再加上贺龙和萧克的部队,就可以在广阔的区域向敌人进攻,并在湘鄂川三省交界的三角地带创建一大片苏区。” 这一方案设想的出发点很难说就一定不好,但丝毫不合乎实际。何键早就做好了防堵红军北上的准备,李德的想法只能是一厢情愿、异想天开。毛泽东的意见则是“坚持继续向西进军,进入贵州内地”。毛的建议得到张、王、周等大多数人的支持。毛还主张“放弃在长江以南同二军团一起建立苏区的意图,向四川进军去和四方面军会师”。争论的结果,采纳了毛泽东西进贵州的主张。从处于核心领导地位的博古、周恩来的考虑看,西进贵州的动机在于贵州敌人兵力薄弱,中央红军可在那里休整——他们是这样向李德解释采取这一建议的理由的。 这些就是从李德记述“飞行会议”情况中所能得知的通道会议的内容。确实,当时压倒一切的是避开强敌,休整部队,其他一切都是第二位的事情。
从上述可知,过湘江后中央红军并非不顾强敌堵截,正面直顶(像一些著述所说,要钻敌人布好的五六倍于己的兵力的口袋),而是一直避开强敌西进,直至到达通道,开会讨论,仍是决定西进。在会上争论的是要不要放弃到湘西去建立根据地的打算。看来李德仍坚持到湘西去。包括博古、周恩来在内,中央领导人均不赞成李德的意见,而同意毛泽东提出的红军西进贵州的主张。博古同意向贵州进军,主要考虑的是部队休整和贵州敌军力量弱,但并未放弃到湘西建立根据地,与二、六军团会合的打算。这个问题留到了黎平会议才得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