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上海地区的海陆变迁,从距今6000—7000年前冈身形成,一直到后来几条海塘的修建,海岸线逐渐缓慢地向东南推移,数千年来上海大致存在过三条海岸线:
第一条:东晋时期上海的海岸线(317—420)
最早见于南朝梁简文帝的《吴郡石像碑记》(550—551),记说:“吴郡娄县界,松江之下,号曰沪渎”,相传有石佛浮于沪渎海滨,就是中国佛教史上著名的“石佛浮海”的故事,延展了人们许多神话想象。北宋时代,《吴郡图经续记》说:“松江东泻海曰沪渎,亦曰沪海。”《元丰九域志》秀州华亭县条下记载:“华亭……有金山、松陵江,华亭海”。松陵江即松江,也就是吴淞江,华亭海显然是指那一片尚未成陆的内海。
“沪渎”两字何解?几千年前,上海先民在吴淞江东段近海处的江、海之间“插竹于海中以绳编之……潮上即没,潮落即出,鱼随潮不得去……”这种捕鱼工具叫“滬”,“沪”也不是上海所独有,台湾澎湖岛有个景点叫做“石沪”,也是利用海水涨、落捕鱼,所不同的是它那里不是插竹于海而是用海石垒成。“渎”的本意是不受任何阻碍直奔入海的江河,为了避免海水的浸灌,人们在入海口用石头垒成一个边际,当然也具有海疆旁修筑军事防御工程的意义。这就是“沪渎垒”。
静安寺,初名沪渎重元寺,1008年更名静安寺,南宋嘉定九年(1216)年迁到现址
据元代静安寺主持寿宁辑录《静安八景》,其中就有“沪渎垒”“芦子渡”等;后来演变为“沪城八景”,其中有“黄浦秋涛”“凤楼远眺”等景色。元末平江路(即苏州府)总管贡师泰作《吊袁山松》诗:“避难吴淞江,出游沪渎垒。”我以为,沪渎垒既然具有军事工程的意义,战场不可能距离民众的居住区很近,而应该在吴淞江的入海口附近,它是东晋南朝时期上海的海岸线,反观历年所发现东晋南朝以前各代的墓葬、遗址等都在沪渎垒一线以西;距岸线最近的一处南朝墓葬则在老上海县的莘庄,说明莘庄以东这一带,到东晋南朝时还只是滨海斥卤之地,并没有得到实际的开发。
第二条:唐代上海的海岸线(618—907)
1975年11月,浦东川沙县严桥公社浦建路一带在兴修水利时,新开南张家浜河道,发现了一处唐至宋代的村落遗址,出土了一些时代特征强烈的考古遗存,其中有生活用品、砖砌井及吃肉后丢弃的动物骨头,这一发现有什么意义呢?这些器物中有器口内外施茶绿色釉的瓷碗,其中一种是敛口、坦腹、平底的瓷碗,与浙江瑞安齐梁墓中所出土的相近,也与唐高宗时期(650—683)江苏如皋木船中所发现的一致,属于唐代早期的形制。另一种是敞口、坦腹、腹壁斜直、平底,在上海市松江区也出土了唐大中十三年(859)石经幢附近的唐代地层中类似的瓷碗,它与广州唐大中十一年(857)姚潭墓出土的瓷碗,器形也很相似。根据这些考古发现和地质上的调查资料,考古学家认为,上海地区唐初或比唐初更早些时候的海岸线已经延伸到今航头、下沙、周浦、北蔡、江湾、月浦以抵盛桥一线。
在北起今宝山县盛桥,南经月浦、江湾、北蔡、周浦、下沙以抵航头一线,断续存在一条地下沙带。这条沙带西距冈身约二十公里许,也与冈身相平行。沙带迤西如今虹口区广中路菜场、中山北路、共和新路、市南中学、浦东白莲泾都曾出土过一批唐代和南朝的日用陶瓷器,表明这一带地区包括今市区的绝大部分,除杨浦区东端以外,早于唐代已经成陆。华东师范大学地理学前辈褚绍唐教授曾经说过:“在今虹口区广中路(虹口公园以西)曾出土南朝时期的青釉磁碗,在今浦东严桥、白莲泾出土唐代青釉瓷碗,这说明在南朝时期今广中路一带已早有人居住。因而推断公元五六世纪时吴松江出口当已到达今虹口公园附近。”(见褚绍唐《吴淞江的历史变迁》,《华东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1980年第2期)
根据地层叠压情况和出土遗物所判明的年代,可以认为,在唐代初期或更早一些,那里已经成为可垦之地,逐渐有了民众定居的村落。唐代开元初年筑起捍海塘堤以后,海岸向东伸展更快,应考虑是晚唐时所达到的海岸线。
第三条:宋代的海岸线(960—1127)
考察宋代上海的海岸线,可以从两个角度展开:
一个角度是嘉庆《松江府志》说:“南跄浦顾彧旧志在上海东北三十六里。其支流为东沟浦、西沟浦”。又说:“椿树浦在南跄浦东,江苎浦在椿树浦东。”“南跄浦”是吴淞江南岸支流“十八大浦”最接近海口的一个浦,按照郏亶水利书,其外侧还有江苎浦和烂泥浦,说明11世纪70年代,海岸线应早已达到今高桥、高行和横沔一线以东。
宋至明代太湖水向东泄水与海岸线示意图
宋至明代太湖下游水系示意图(据《吴中水利书》诸州县图绘)
另一个角度可以考察浦东的海塘建设,浦东最早的一条海塘是古捍海塘。公元8世纪前后,海岸线推进到北蔡、周浦、下沙、航头一线,沿海人口逐渐增加。至唐开元元年(713),才有完整的海塘在民圩土堤的基础上重筑,后人称之为古捍海塘。据《南汇县志》《南汇水利志》记载,南宋乾道八年(1172),为保护当时华亭县沿海下沙、浦东等盐场免遭海水侵害,筑成了内捍海塘,又称里护塘。南宋乾道八年(1172)华亭知县邱崇筑里护塘,今浦东新区惠南地区成陆,明人曹印儒《海塘考》说这条塘身到明“成化中颓废,巡抚毕亨益增其旧及里护塘。”说明宋代海塘在明代又经过了原地加固,而同时修缮的里护塘则至今遗迹可见,为当地人所熟悉。即北起今高桥以东,南经川沙、南汇、奉城以迄柘林的一线。近几年来,在里护塘内侧如大团镇等地曾发现散布着的北宋至元代的瓷片,三灶等地也发现北宋和南宋早期的陶片。有理由推断,这一带成陆不迟于北宋初年,南宋乾道(1165—1173)时就成了海塘的岸线,岸线前沿地带和现在相差不远。
三条海岸线参差不齐地向东延展,揭示了上海海陆变迁的过程,说明至少在宋代,上海的陆地全区,就已经大致形成今天的格局,而不是有的人说的“上海那时还泡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