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画馆事业的开创者范廷佐

说起油画传入中国,土山湾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地名;说起土山湾画馆,范廷佐同样是绕不过去的人物。这个西班牙人只活了三十九岁,但是对于土山湾画馆以及海派美术来说,却开创了一个伟大的事业。

一、胡安修士

胡安·费勒(Joannes Ferrer),1817年3月8日出生于西班牙巴塞罗那附近米朗贝尔小镇的一个加泰罗尼亚人家庭。加泰罗尼亚人的艺术创作出类拔萃,他们居住的加泰罗尼亚地区至今仍被称为“艺术的王国”。胡安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雕塑家,在今天西班牙首都马德里附近的世界文化遗产——埃斯科里亚尔王宫里,陈列有范廷佐父亲的雕刻艺术作品。

范廷佐对镜自画像(1928年《图画时报》第490期)

在西班牙卡斯蒂利亚人占多数的地区,这个异族平民的家境不可能大富大贵,但是在那个大兴土木的时代,这个靠双手吃饭的家庭也绝不可能是赤贫。

胡安是家中的长子,父亲在其身上倾注了很大的希望。和那个时代很多工匠家庭的长子一样,胡安从小跟着父亲学习雕刻,他最擅长的便是木雕。长大后,他决定去罗马拜师学艺,继续深造,却在罗马受到影响决定修道,但是由于其加泰罗尼亚人的身份,被西班牙卡斯蒂利亚耶稣会拒绝。在说服家人辗转多地之后,1842年,他二十五岁那年终于被意大利那不勒斯省的耶稣会初学院接受。在初学院的两年时间里,虽然胡安是一名技艺精湛的雕塑家,但在初学院中却主动承担了所有的木匠活。有一年圣诞节,胡安用自己雕刻的木雕人物像装点了教堂里的马槽,受到会长神父以及众多教友的大加赞许,之后他得以受命制作索伦托教堂中的讲道台。

1844年,初学期满之后,那不勒斯耶稣会留下胡安在公学中工作。这所公学是马氏(Massa)五兄弟以及薛孔昭神父的母校。1846年,马氏五兄弟以及薛孔昭神父先后来华。在公学中,胡安读到了他们作为优秀校友的宣传事迹,大受感动,也萌生了对那片遥远的东方大地的无限向往。于是他打报告要求去中国传教,并获得批准。1847年10月24日,三十岁的胡安终于踏上了神秘的中华大地,和他一起来华的还有法籍传教士年文思、倪怀纶神父和荷兰籍方百胜修士等。

二、范廷佐的艺术

来华之后,胡安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范廷佐”,字尽臣,取辅理修士之意,圣名若望。在他来中国的近十年里,他的工作职责几乎没有变过——绘画、雕塑。

他刚到中国时,曾和几位神父修士一起住在今四川南路天主堂,当时那里是一座名叫“张家祠”的中式房子,包括几间平行的小屋。不久,罗伯济主教就召见了这位新来的范修士,一番询问之后,罗主教告诉范修士自己对于他的美术才能早有耳闻,现在需要请他帮忙看一下即将开工的董家渡教堂的设计图样,最主要的是想请他帮忙制作教堂内的雕刻和浮雕。范廷佐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在董家渡的主祭台上雕刻了一幅耶稣入殓像,董家渡教堂台阶上的十个烛台也是他的作品。

范廷佐还是徐家汇老堂(始胎堂)的设计者。1851年,随着耶稣会在徐家汇的扩张,之前由教友们所建筑的小堂已远不够用,也无法满足大瞻礼日的要求。于是,范廷佐绘制了详细的设计图,由罗礼思神父监工,建造了徐家汇第一座天主教堂。该堂为住院与徐汇公学共用,希腊式教堂,堂内装饰中国宫灯,一度被认为是上海的一个景观。在徐家汇老堂中,也有许多范廷佐制作的雕塑和浮雕。

徐家汇老堂的主祭台下方放置的就是范修士设计的雕塑作品。中间放置圣马克西姆的圣髑,两面装饰象征圣马克西姆胜利的标志,以及雕刻的中文铭文。祭台的神龛上则是象牙制作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是1847年耶稣会士们在葡萄牙里斯本附近的Lumiar城堡中收到的。范廷佐还在教堂的每一根柱子上刻上美丽的浮雕:浮雕的内容代表耶稣会的所有圣人,从耶稣会创始人圣依纳爵到在美洲为黑人服务近四十年的圣高华;另外,他还雕刻了副祭台上的《耶稣与圣母像》。范廷佐根据画像把这些人全部雕刻出来,浮雕上每个人物都能很好地表现他们的事迹。1851年7月全部工程完成,建筑费共计八千元。当年7月31日举行了隆重的祝圣典礼,有四名主教前来参加典礼。连当时上海的英美报纸都对这座教堂赞叹不已,教堂也因此被誉为“江南地区第一座西式教堂建筑”。范廷佐还曾于圣诞节期间,在徐家汇老堂里用木头雕刻过摇篮里的圣婴像,引得众人驻足,甚至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因为觉得这个“小弟弟”实在可爱,还给他带了糖果吃。可惜徐家汇老堂在1994年底主教府改建动工时被彻底拆除。

范廷佐创作于19世纪50年代的木雕《耶稣会士在首任会长前发愿图》,由两块完整的桂木板拼接而成,现收藏于上海图书馆徐家汇藏书楼。

除了两座教堂之外,徐家汇藏书楼内还有两幅范廷佐的作品:木雕《耶稣会士在首任会长前发愿图》、石膏泥雕《圣依纳爵善终像》。这两幅作品分别作于1852年和1850年,虽历经一个半世纪,至今依然栩栩如生。

木雕《耶稣会士在首任会长前发愿图》由两块桂木板拼成,中间为依偎圣母的耶稣,围绕着圣母子的是天主教内的会长和圣人们,目前已知的有耶稣会第三任会长方济各·波基亚,耶稣会三大青年圣人圣若望·伯尔各满、圣达尼老谷斯佳、圣类思·公撒格,圣方济各·沙勿略,首任会长圣依纳爵·罗耀拉等耶稣会内的圣人也悉数登场。天主教内的圣人没有固定的面相,往往以一个与圣人事迹相关的工具、姿势作为标志。这块木雕中的人物表情各异,与其事迹相称。

范廷佐创作于19世纪50年代的石膏泥雕《圣依纳爵善终像》,现收藏于上海图书馆徐家汇藏书楼。

石膏泥雕《圣依纳爵善终像》由石膏浇筑而成,描述了耶稣会创始人依纳爵在青年时梦中遇到圣母子以及拿着天堂钥匙的圣伯多禄。天空中,两个天使一起带来了耶稣会的铭言“AMDG”(拉丁语,意为愈显主荣)。青年依纳爵面色温和,身边的魔鬼烟消云散。

这两尊雕像躲过了多次风雨,是幸存于上海的仅有的两件范廷佐作品。

早在范廷佐在世时,一个学生把范廷佐刚塑好的像用炭炉烘烤时不慎酿成火灾,差点把教堂和住院都烧毁了,眼见火势即将蔓延到教堂(老堂)和住院,葛必达神父向火中投入一枚耶稣圣心圣牌,不知是不是真的借力缘故,风向突然改变,火势借风力改变了方向,住院和教堂均幸免于难。

太平天国占领徐家汇之后,忠王李秀成率太平军驻军于老堂。太平军大肆捣毁圣像,将画室和雕塑室中的石膏半身像砸毁,而木雕则用来当柴烧饭吃。所幸住院修士室内的作品由于不受太平军重视,被认为没有价值而幸免于难。

“文革”中,当时住院楼已作为徐家汇藏书楼的一部分隶属于上海图书馆。徐家汇天主堂被作为“四旧”遭严重损坏,连已拆下十字架的两个尖顶和大管风琴也未能幸免。隔壁的藏书楼职工看着天主堂被破坏心急如焚,眼见灾难即将波及藏书楼,此时一位老教友出身的图书馆职工急中生智,用泥巴把两尊雕塑全部封好,贴上《毛主席语录》中的标语。红卫兵来了之后,没有见到“四旧”的东西,再加上有《毛主席语录》作“掩护”,两尊雕像再次逃过一劫。

20世纪90年代,在建造今天的天主教上海教区主教府与圣爱广场时,原计划要将雕塑所在的住院楼、徐家汇藏书楼等一并拆除,后经过陈从周、王元化、巴金等文化名人的呼吁,有关方面从善如流,对圣爱广场的规划图纸进行了修改,住院楼和藏书楼的建筑得到了保留,雕塑随着住院楼的保留而再次得以幸存。

三、徐家汇的艺术事业

1847年,马氏兄弟中的老二马义谷修士(当时他与范廷佐同样是辅理修士)奉命来到徐家汇参与督造耶稣会住院,恰巧遇到刚来中国不久的范廷佐(长期以来马氏五兄弟一直是范廷佐心目中的偶像),于是两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马义谷恰巧之前在那不勒斯有过专业学习油画的经历,他与范廷佐一拍即合,在那几年的时间里,江南地区所有教堂的雕塑和圣像几乎都是出自二人之手。他们的作品引来越来越多人的称赞,范廷佐心中也萌生了一个梦想,那就是在徐家汇建立一个专业的美术学校。

1848年,马义谷经过罗马方面的批准,得到破格圣为神父的许可。但是按照耶稣会神父的相关规定,即使圣为神父,他还需要有两年的“出试”环节以及完成第四年的神学课程。所以马义谷并没有很快离开徐家汇,而是继续在范廷佐的“艺术工作室”(画室和雕塑室)中服务。两人的“艺术工作室”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参观,越来越多的教堂,以及其他在上海的西方人都提出向他们订画,甚至还有人提出希望能跟他们学习。

当时,范廷佐和马义谷只是勤勉地继续做着教会安排下的任务:一个拿着刻刀,一个拿着油画棒。教会上层看见他们的“艺术工作室”如此受欢迎,觉得应该有更大的发展。

1851年,法籍耶稣会士郎怀仁神父担任徐家汇的耶稣会会长,他十分欣赏范廷佐的作品,交给他一个任务:在教区里培养一批和他一样的艺术家。之后,主教还亲自选派了一批学生到范廷佐的“艺术工作室”学习:由范廷佐教他们雕塑,由马义谷教他们油画。范廷佐和马义谷的教学方式十分简单,就是老师在前面画,学生在后面学。这一批最早的学生中,就包括后来成为土山湾画馆主任的陆伯都。范廷佐在对中国学徒们的教育上,用耐心和严谨来形容是绝不为过的:他总是重复一遍又一遍,看到学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严格要求他们从头再来。

1852年,徐家汇美术学校正式开办了,在最初的那几年中,就取得了显著的成绩,范廷佐杰出的创作,学生们优异的学习成绩,吸引了大批人士前来参观。很快徐家汇的各个工场成为在上海的欧洲人最喜爱的远足目的地之一。

学校开始运作不久,马义谷完成了第四年的神学学业,被分到常熟传教去了。这样,学校只剩下了范廷佐一个人。范廷佐忙里忙外十分辛苦,在他的学生中,有一个特殊的编外学生,那就是英国驻沪领事阿礼国。繁忙的领事工作之余,阿礼国喜欢跟范廷佐学习雕塑,尤其是1853年3月他的妻子去世之后,他将对亡妻的思念之情寄托于雕塑中,直到1855年4月离开上海去广州任职。有一天,阿礼国正在塑像,范廷佐就站在他身后打量着,之后就用一块黄杨木为阿礼国雕刻了一尊半身像。雕成之后,租界里的人见了无不赞赏称奇。

虽然范廷佐在艺术上的成就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赞赏,但他的为人却始终低调谦逊,当时与范廷佐有过往来的人,无不称赞他谦逊的德行。1855年,范廷佐终于在自己设计的徐家汇圣堂里发了大愿,同时他的职位也有了微调:教会正式承认了他“艺术教师”的地位,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褒奖。

1854年至1856年对于江南传教区来说是一段悲伤的时光。短短三年时间,仅在徐家汇耶稣会的会院中,就有十位年轻的神父、修士辞世,勤勉努力的范廷佐也没能逃过这个劫难。

范廷佐本来就患有肺结核,这年年底又罹患了致命的痢疾,最终于1856年12月31日离开了人世。

范廷佐虽然故去了,但是他留下了徐家汇住院内的美术学校,里面还有他亲手制作的许多欧洲王室的半身像以及木雕作品,可惜大都毁于太平天国运动中。1864年,范廷佐的继任者陆伯都修士将美术学校中存留的作品和工具搬到土山湾孤儿工艺院,使之成为土山湾孤儿工艺院图画间的珍贵遗产,图画间以“土山湾画馆”的名称正式对外亮相。与范廷佐同样谦逊的陆伯都将恩师范廷佐称为土山湾画馆的创始人,因为范廷佐用他的画笔开启了一项伟大的事业;而陆伯都的继任者刘德斋,也非常敬仰范廷佐和自己的老师陆伯都,每逢两位画馆前辈忌日,他都要举行纪念仪式。

范廷佐的雕塑作品曾长期保存在土山湾画馆,20世纪20年代末,土山湾画馆的再传子弟张充仁正担任《图画时报》周刊的编辑工作,他曾听自己的老师、也是画馆毕业的安敬斋和田中德不止一次地说起过范廷佐雕塑艺术的伟大,而他自己也对雕塑十分感兴趣,于是专门去了一次土山湾画馆,瞻仰了保存在那里的范廷佐的雕塑作品,并履行自己作为报馆记者的职责,进行了拍摄,很快就在《图画时报》上发表了《雕塑家范兰作品》一文。他写道:“天主教修士范兰(即范廷佐)为雕塑大师范雷(范雷为十八世纪班国皇家雕刻师)之子,自幼随父学习雕塑,弱冠名闻西欧。旋来华,任上海土山湾雕刻部主任……范氏长于衣褶,柔薄轻逸,令人忘却作品为坚硬物质;而其温沉超越之态,尤为难得。其作品大半藏于土山湾美术馆,不轻示人。”张充仁在报上分十余次将范廷佐的雕塑作品刊登了出来,这是大众第一次得以观赏这位雕塑大师的作品之美。可惜,这批作品由于种种原因都湮没不存,现在,只有徐家汇藏书楼里的那两尊范廷佐的雕塑作品,在跨过一个半世纪之后仍保留至今。

参考文献

〔1〕Colombel, Augustin(高龙鞶)著,张廷爵译:《江南传教史》第三册(下),辅大书坊,2014年。

〔2〕《上海宗教志》编纂委员会编纂:《上海宗教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

〔3〕李明毅主编:《历史上的徐家汇》,上海文化出版社,2015年。

〔4〕黄树林:《重拾土山湾碎片》(上),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12年。

〔5〕Colombel, Augustin(高龙鞶)著,张廷爵译:《江南传教史》第五册(下),辅大书坊,2017年。

20世纪20年代安放在土山湾画馆的范廷佐雕塑作品 3fr1X3GpswB4aP/JVM8POmaQv5uWLy5dazG4Bw2mXscnwA10AYS73nneP7WzxqnZ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