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切易如反掌

巴斯

1746年10月9日

亲爱的孩子：

从海德堡到沙夫豪森的旅程中你经历的困顿——睡在稻草堆中，啃黑面包，搭乘破旧的马车，这些都是你旅途中要经历的必要而适当的历练而已。如果一个人想要提升自己，就会把这些每个人在人生旅途中都会遇到的事情当作意外、摩擦与困难的范本。在旅途中，理解就是载着你前行的车辆，理解能力的强弱，会决定你旅程是否顺利，是否需要停下来修整。旅途中，你会时不时地遇上一些糟糕的路程和一些糟糕的驿站。因此要小心，使你的车辆保持良好的状态，每天检修、优化、加强。这是你能够做到的，也是应该做到的，每个人都要注意这些细节。忽略这些的人应该会感觉到——他们肯定能感觉到——这些忽略会引发严重的恶果。

疏忽——这是我现在必须要和你讨论的一个主题。你知道，我曾经反复告诉过你，我对你的关爱并不是一种软弱的、妇人式的爱，它不会使我对你失去判断力，相反，它让我对你的错误更加明了。指出你犯的错误，不仅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责任，而改正错误则是你的责任，也应该是你所关心的事情。

感谢上帝，到现在，详细地审查你之后，我还没有在你身上发现不可救药的缺点和问题。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个问题：你有点懒，对很多事情非常疏忽，漠不关心。如果是老年人身上存在这样的问题，那是完全合理的，他们的身心都已经慢慢衰退，只要能平安地度过残年就已足够。但是年轻人应该胸怀大志，勇于进取，出类拔萃，警醒活跃，不知疲倦。恺撒曾经说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这句名言鞭策着无数青年人去奋发图强，提升自我。如果你想要出人头地，没有强烈的愿望，不经历必要的煎熬，是不可能成功的。没有强烈的愿望，不投入大量的精力，你是没有办法体验到满足的感觉的。毋庸置疑，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也许诗歌要除外。我也肯定，任何有理智的、受过一些教育的人，只要自身努力专心地拼搏，就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当然，要做优秀的诗人可能没有办法通过这条路径。

你的目的地是这个广袤而纷繁的世界，而你所直接接触的欧洲各国的日常事务、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历史、宪法、政体、关税、礼仪等，都是你需要关注的。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只要接受适当的培训，都能够在这些方面取得不错的成绩。古代史和当代史都很简单，只要你用心学习。地理学和年代学也是同样。你并不需要特别的天赋或创造力就能够学会这些。仔细阅读经典名家的作品，注意观察现实生活中的例子，可以帮助你提升口才和书面表达能力，这些对你目前的工作来说至关重要。只要你想学，就能够学会，如果你还没有学会的话，那么说实在的，我会很生气。因为一切都易如反掌，而你却没有做到，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要想具备这些必要条件，就必须全心全意地做事，然后再辅以适当的训练。不通过这样的途径，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甚至崭露头角的。而且，这也关系着你是不是可以在社会中悠游自在地生活。实际上，任何值得去做的事情都应该把它做好。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放在其中，那么你就一无所获，即便是学习诸如跳舞、穿着这样不重要的事情，也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在某些场合青年男子要应景地跳上一曲，这是社会习俗的要求，所以，你应该记住，在你学跳舞的时候应该认真去学习，不应该当作玩笑，即使有时候那些舞蹈动作看起来有点可笑。穿着也是同样。人人都要穿衣打扮，对于穿着你一定要讲究。当然不要跟纨绔子弟去攀比，要尽量避免穿奇装异服，以免惹来嘲笑。你要时刻记得，穿着应该适应自己的年龄和身份，还要考虑出席的场合，既不要太过疏忽，也不要太过刻意。

所谓“心不在焉的人”通常都是些没有坚定的意志、虚张声势的人。我相信这样的人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欢迎。这样的人不懂得社交的基本礼节：他们昨天还和别人很要好，今天就不理人家；他们无法参与别人的交谈，只是时不时地打断别人，开始自己的谈话，仿佛他们刚从梦中惊醒一样。很显然，这种人要么无法集中精神，没有办法留心周边；要么过于虚张声势，只能看到大的问题，对于细节则统统忽略。牛顿、洛克，也许还有五六个人，这些对世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伟人，所从事的研究需要百分之百的投入，因而他们会忽略掉生活中的一些烦琐事情，这样的情形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年轻人或是没有从事伟大事业的普通人，是没有理由心不在焉的，而虚张声势则只能惹来人们的厌恶，渐渐被人们疏远和孤立。不论你觉得你周围的人有多么卑微，都不要轻易说出你的想法，你最好和这些人保持一致的步调，忍受他们的缺点，而不要流露出你对他们的轻视。轻视，是最让人难受的，人们可以遗忘肉体上的伤害，但是对精神上的侮辱，却会终生难以释怀。

因此，如果你想取悦别人而不是冒犯别人，你想接受赞美而不是被责骂，你想被爱而不是被憎恨，那么记住，要时常表现出对人的关心，以令他们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如果你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那么大多数情况下会令他们心情不快，甚至惹来怨恨。比方说，大多数人（我觉得其实是所有人）都有缺点，也都有自己的好恶，如果你嘲笑一个讨厌猫或是干酪的人（这样的人很多），那么他就会觉得你侮辱了他；或者你明明知道他的喜好却还是疏忽地让猫跑到了他的面前，或是给他递上了一份干酪，他会更加严重地认为受到了你的轻视，这些他都会记在心里。反之，去尽力帮助他得到他喜欢的东西，或是避开他讨厌的东西，表现出你对他的关心，满足他的虚荣心，就会和他成为朋友，这样做比费尽心机地招待他管用多了！而对于女士，关心也是必需的。

我频繁寄给你的这些长长的信，不知道是否完成了它们的使命。这让我想起了放风筝，你最近放过，我曾经也放过。风筝线便是我们的信使。我想传达的信息有些被风吹跑了，有些被绳子割破了，很少能够升空飞到风筝上。但是，如果我现在的一些信息无法传达给你，我也会尽自己的全力，就如同我曾经做过的那样。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