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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在梁庄,安纬国的调皮捣蛋是挂了号、出了名的,他性格倔强,特立独行,很少服输,家里人都叫他“烈头虎”。他能组织一帮比他大几岁的小孩排兵布阵,摇旗呐喊。农村的孩子喜欢玩游戏,游戏分为几个小组,纬国制定规则,坐镇指挥,常常以小胜大,以弱胜强。有大一些的孩子不服气,纬国便煽动小伙伴把他孤立起来,让他自讨苦吃;夏天山果熟了,他率领一帮小孩去采摘,采回来的山果又红又酸,让大人们喜笑颜开。谁知有一次,一个孩子从树上摔了下来,胳膊骨折了,那家人找到纬国家里,要求出医药费。母亲不问青红皂白地打了他一顿。纬国没觉得委屈,他咬着牙,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来;麦收的时候,纬国和哥哥们起早贪黑捡麦穗,捡了一大捆,谁知被尾随而来的一个叫梁三的社员收走了,说他们偷窃。纬国冲上去一口咬在梁三的胳膊上,梁三“哎呀”叫了一声,麦子散了一地……

麦收后,杏子黄了,西瓜大了,村里来了走乡串巷换西瓜的人。那时候大家都没钱,换瓜的拉着架子车,一斤麦子换三斤西瓜。村里有粮的人不多,即便有,也舍不得啊。于是村民们围了一圈,眼巴巴地看着。

这时,那个抢他们麦子的梁三提着一兜麦子,换了很大的一个西瓜。他就地把瓜切开,分给跟他一起的那几个人。

几个人狼吞虎咽,吃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纬国和四哥眼巴巴地望着,垂涎欲滴。家里虽然还有一些麦子,但母亲是绝不允许拿来换西瓜的。

一帮人离开后,几个孩子立刻上前哄抢没啃净的西瓜皮。过了一会儿,梁三几个又回来了,还是提着一兜麦子。这次他们把瓜切开后,给啃瓜皮的几个孩子也每人分了一块,唯独不给纬国兄弟。纬国见状捡了一块瓜皮,谁知梁三一把抢了过去,踩在脚底拧了一圈,然后哈哈大笑着走了。

梁三离开后,纬国兄弟俩尾随他来到生产队的打麦场。只见那几个人穿着大鞋走进麦堆,双脚前后一阵磨蹭,走出麦场后把鞋脱下来,倒出一大堆麦粒来。这个惊人的发现令纬国十分愤怒,他不顾四哥的阻拦,猛地冲了过去,一头撞在梁三的肚子上。梁三猝不及防,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那一次,纬国和四哥又被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被罚站在院里。母亲说:“人穷不能志短!西瓜不吃能死吗?!嘴馋了就得抽上两巴掌!”

渐渐地,纬国便在村里出了名,大家都觉得他太调皮,太任性,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大家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怪猫”。

有时候,纬国确实很调皮,喜欢恶作剧。班上的一个女孩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他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头猪,写上“我是一头猪”,然后怂恿伙伴贴在她的背上。放学路上,大家哈哈大笑,女孩被笑得莫名其妙,知道后恼羞成怒,向老师告了纬国的状。纬国挨了老师的训,气得和伙伴在女孩必经的路上挖了个坑,铺上蒿草,上面掩上土。放学后,女孩蹦蹦跳跳地往回走,一脚踩空,尖叫一声跌倒了,一帮人哈哈大笑……

那时候,家家都有自留地,地里种着蔬菜和粮食。纬国家的自留地经常被盗:玉米被掰,西红柿、辣椒还没红就被摘了,萝卜刚长成就被拔了,南瓜还没长大就不见了,豆角、黄瓜更是只见开花,不见结果……兄弟几个经过观察发现,是村里一个叫翠英的妇人干的。这个妇人生性泼辣,喜欢跟人吵架,满口污言,谁也不是她的对手,因此地里丢了东西,村人即使知道是她干的,也自认倒霉,不愿与她正面冲突。

兄弟们觉得应该想个法子教训她一下。一天黄昏的时候,纬国和四哥、五哥藏在自留地周围的庄稼地里,脸上戴着自制的面具,面目狰狞,扮相可怕。暮色渐浓,翠英果然挎着篮子蹑手蹑脚地来了。只见她轻车熟路,先摘豆角,再摘西红柿和黄瓜。兄弟几个见她摘得差不多了,一声怪叫便冲了出来。翠英猝不及防,发现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她尖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这个妇人整整在家躺了半个月,之后再也不敢去偷菜了。

那时候,十岁的“怪猫”安纬国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因为喜欢学习,点子多,又好动,被老师任命为文体委员。他是一个做事非常较真的人,老师布置的事要么不做,要不就做到最好。在开展班集体活动的过程中,纬国与班长经常闹矛盾。班长仗着自己年龄大,又是队长的儿子,根本不把纬国放在眼里,班上搞文体活动,他不但不配合,还经常捣乱。老师知道后,批评了班长几次,班长对此耿耿于怀,便处处找纬国的茬。

一次,老师正在上课,和纬国同桌的女孩突然一声尖叫,哭着跑出了教室。原来,不知是谁把一只青蛙放在了她的书包里,女孩伸手拿书,结果碰到软绵绵的一团……老师让班长调查,班长一口咬定是纬国干的,因为他喜欢恶作剧,班长还找来几个人作伪证。这件事令纬国非常恼火,但他又百口莫辩,便稀里糊涂被老师教训了一顿。

还有一次,纬国的同桌站起来回答问题,坐在她后面的班长悄悄地把凳子移开了,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不轻。这件事就发生在老师的眼皮底下,老师认定就是“怪猫”干的,不由分说地抽了他两巴掌,罚他在外面站了一个上午……

事件进一步升级。一天下午,老师前来上课,一推门,架在上面的一簸箕垃圾倾巢而下,倒在了他身上,那一瞬间老师变得狼狈不堪,全班同学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在班长的带动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安纬国。纬国知道自己又被栽赃了,无论他如何辩解,老师都不相信。

此次事件以后,学校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大家都会认定是安纬国干的。他被同学们孤立了起来,文体委员也被撤销了,差点儿连学都上不成了。

后来,纬国的两个哥哥找到那个比纬国大几岁的班长,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警告他如果再栽赃陷害纬国,就卸了他的一条腿。班长吓坏了,此后再也没有找过纬国的麻烦。

2

小时候,纬国和四哥保国关系非常近。

大哥、二哥、三哥先后上学参军,四哥保国当仁不让地成了兄弟们中的老大。他看似木讷忠厚,不善言辞,实则外憨内秀,天资聪颖,性格十分倔强。由于各种原因,保国小时候没有上过学,在包括父母兄弟的许多人看来,他该是心无旁骛,踏踏实实地待在农村,重复父辈的老路。然而,同七弟纬国一样,保国自谦的外表下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保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蒲公英一样,带着自己的梦想飞向远方。至于有多远,他从未想过,也许飞到县城就行了。那里的人不用种地,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一辈子风吹日晒,不用像自己的父辈一样在土里刨食;如果飞到塔坪镇也行,开一间门面,做一桩生意……然而他太用力了,居然一口气飞到了欧洲,飞到了德国,与老七纬国一起,度过了一段曲折传奇的岁月……当然,这都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说起来,弟兄八人中,与伯父相处时间最长的,应该是保国了。因为他在农村待的时间比较长,去槐庄子的次数也最多,对伯父的感情浓得化不开斩不断。保国年长纬国六岁,纬国十多岁时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可以帮伯父干很多活。他们干活的时候,纬国就跟在后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晚上,他们坐在老槐树下听伯父讲故事。如果伯父实在太累,纬国就缠着四哥给他讲故事。

那天晚饭后,凉风习习,艳丽的晚霞把槐庄子照得发亮,整个庄子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显得有些神秘,有些异样。暮归的老牛带着牛犊慢慢地往回走,后面是几头欢实的小驴,喷着响鼻在那里撒欢。

“四哥,你说这牛和驴到了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是为了给人类下苦吗?它们的一生要求不高:能吃饱肚子就行。这漫山遍野都是青草,它们完全可以自己寻找,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为啥甘愿受人的束缚,被人剥削,被人奴役呢?”纬国忽闪着一对大眼睛问。

保国望着对面的山坳说:“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咱槐庄子有一头灰青色的驴。它中等个头,骨架结实。合作化以后,这头驴作为集体的一员,肩负着庄上六户人家的磨面、驮水和往自留地里驮粪的苦役。

“大山里的小庄户不像塬上的生产队那样有专职饲养员,这头青驴就被社员轮流饲养着。它被养在一口破窑洞里,没有石槽,木板拼成的木槽渗漏不止,常常是还没有来得及喝饱,水就漏光了。生产队给它的饲料是一次性发给饲养人的,没有人监督饲料的使用,老青驴的口粮大半进了主人家的猪肚子里——它当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份口粮。主人家的猪一天天地肥了起来,而这头驴却日渐消瘦——唉,谁让它姓‘公’呢?

“一到冬季,老青驴就只能吃又干又粗的麦草,每日都要被蒙上眼睛拉着石磨转,它的蹄子被磨得向一边歪着,走路时四条腿也成了外八字。除了拉磨,人们还要用它把泉水从深沟里驮回来,把粪肥从庄上驮出去,它肚子两侧的毛因此被磨得精光。它的脊梁、颈间以及臀部一年到头都是伤痕累累。每到夏天,成群的蝇、蠓围着它的伤口,贪婪地吮吸着它的血。老青驴不停地摆头甩尾,但根本无济于事。

“说来也怪,这头驴的寿命竟然很长。我十二三岁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就是那样苍老,那样无精打采,身上的毛没有光泽,整天耷拉着脑袋,我几乎没听到过它的叫声。在庄子上,无论春夏秋冬,不分早晨晚上,不管男女老少,谁牵它去干活它都顺从。每到年关是它最忙碌的时候,老青驴又要拉磨子又要拉碾子,从早到晚地连轴转,为家家户户准备过年的吃食。而到了除夕,饲养人会在它的槽头贴一张黄色的符,喂它几个豆渣面饼子,就算作是对它一年辛苦的犒赏了。

“转眼间,我已经快二十了,老青驴却还是像十多年前那样不紧不慢地劳碌着。春季里的槐庄子,山桃花漫山遍野,青草拱出了地皮,老青驴也终于吃上鲜嫩的青草了。每到这时,它那一身长长的毛便会一片片掉落,直到换了一身新毛,才显得精神起来。

“那时候,和老青驴生活在一起的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他个子很高,有一米九的样子,瘦骨嶙峋,后脑勺留着辛亥革命时期剪辫子遗留下的那种短发。他有六个儿子,其中有当大队书记的,有当教师的。他家是塬上小峪子村最大的家族,而老人就和他的五儿子住在这槐庄子。他整天在沟里砍柴,供塬上三十多口人烧火做饭用,还要种自留地、喂猪、替儿媳妇磨面……一天到晚几乎看不到他有闲暇的时候。老人沉默寡言,很爱干净。每当干完活,他都要解下缠在腰上的七尺白粗布腰带,四折起来,两手交替着上下左右前后抽打身上的灰尘,然后顺手从后领口抽出旱烟袋,插入荷包里,装满一锅自种自烤的烟叶,蹲在地上稳稳地把烟袋夹在腋窝,取出火镰,娴熟地打击火石取火。冒烟的火草轻晃几下就变成了红火,压在装满烟叶的烟锅上,他深吸着长烟杆另一端的烟嘴,呛人的烟草味便弥散开来,老青驴闻到后会不停打响嚏。

“老青驴拉磨,老人摞面,一天下来,老人从头到脚全是白的。有一年冬天,老人正在磨面,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他忽然想起家里的水不多了,便匆忙卸下拉磨的驴,又给它披挂上了水鞍子,架上驮桶,向沟里的泉子奔去。从沟底到庄子上的路陡峭曲折,吃水难一直困扰着山里人。拉了一天磨的老青驴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老人怜惜它,两个驮桶都只装了半桶水,即便如此,老青驴也很吃力。老人手拿藤条抽打着驴屁股,在那羊肠小道上一步三停地向着坡上的庄子缓慢前行。

“眼看庄子近在咫尺了,雪却越下越大,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片像刀子似的扑向老人和老驴,他们和周围的世界一样全都变成了白色。老人只好用力推着驴屁股,一步一步地艰难往上挪动,而每挪一步,老人和老驴的腿都在不停地颤抖。

“这个时候,几乎全庄子上的人都出来站在自家窑洞前的院畔,居高临下地观望,不知是看热闹还是真关心。这时庄子上一名叫二虎的小伙子扑了下去,他在前面拼命地牵拽,老人和老青驴总算从湿滑的雪坡爬到了庄上。

“又一年的冬天,老青驴起不来了,几个人把它抬起来,它勉强地站了一会儿又卧下了。人们都说这个冬天它肯定过不去了,队长说:‘再给加点料吧!’于是,饲养人每天晚上扔给它几个玉米棒子,不久,它竟奇迹般地自己站了起来。第二年春天,它吃上了青草,又能拉磨、驮水、驮粪了。可就在这一年的冬天,老青驴又一次倒下,可怜的它再也没能爬起来。

“人们把老青驴的皮剥下来挂在了院畔的大槐树上晾晒,它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但骨头上还是有肉的。大概是岁数太大又长年劳作,它的肉很难煮熟,好在山里有的是柴火,整整煮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老人的儿子送来了煮熟的驴肉。我和老人同睡一个火炕,他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分给了我一块。驴肉难嚼,直往牙缝里塞。然而老人的牙齿却好得出奇,他趴在被窝里大口嚼着驴肉。

“春天来了,庄子上请来了皮匠,就在大槐树下拉开了家什,把驴皮合成了拉犁的皮绳,边角料合成了缰绳,用来拴它的同类,拧成了鞭子作为抽打它们的工具。老青驴在贡献出了自己的一生后,连同它的皮、它的肉都一点不剩地献了出来。”保国作为老青驴的见证者,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

“唉,这头老青驴太可怜了!希望它下辈子不要再变成驴就好。”纬国听到这里,长长地叹息道。

“老青驴的继任者是一头灰色的小毛驴,它像一个涉世不深的青年,每天拉完磨都要在挂过老青驴驴皮的大槐树下打几个滚,再扯着脖子叫上一阵儿,摇头摆尾,前刨后踢,威风得像个英雄。”保国接着说。

“那个老人呢?”纬国问。

“那个高个子老人再也砍不动柴了。他每天吃完饭,就蹲靠在院子里的山墙边晒太阳,用草帽遮住脸,不说一句话,如果没有人用力搀扶他,他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后来他的儿子用架子车把他拉回塬上去了……其实这个老人和老青驴的命运差不多,辛苦一生,任劳任怨,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汗,终于倒下了。”保国说。

“所以说,我们兄弟们一定要像大哥、二哥、三哥一样走出去,要不生在这黄土地里,一辈子像那头老青驴一样辛苦劳作,活得艰难,活得窝囊,活得没有一点尊严,那可就太惨了!”纬国说。

“嗬,人不大,口气可不小哇!”纬国说出这样的话,令保国有些诧异。他站起来,注视着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

“说说看,怎样才能走出去呢?”

“好好读书呗,像大哥一样考出去。”

“这个你还有希望,我可是没有上过学,怎么办呢?”

“这个……只要你有梦想,努力奋斗,就会实现的。”

“哈哈,纬国呀,哥借你的吉言,说不定,我们真有那么一天,就飞出去啦!”保国感觉非常兴奋。

“黑灯瞎火的拉什么话,看把你们哥俩兴奋的!你妈把饭做好了,赶快回窑里吧。”伯父不知什么时候笑嘻嘻地站在身后,烟锅的火一明一暗地闪着。

山的那边,月亮已慢慢地爬了上来,给槐庄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伯父,听说你和我大……弟兄俩是一天结的婚?”晚饭吃完后睡觉还有些早,纬国、保国与伯父坐在窑院里拉家常。

月亮明晃晃的,把山野照得雪亮。伯父“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顿了顿说:“是啊。你爷你奶死得早,我跟你大就成了孤儿。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居住在槐庄子临近沟畔的土窑洞里,经营着几十亩山地。那一年,风调雨顺,我们种的粮食获得了大丰收,大囤小囤都放不下。适时,你妈从南方逃荒而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你娘经人介绍认识了你大,双方都觉得满意,我们就找了一个吉日,同一天把婚事办了。”

“为啥要放在同一天呢?”纬国问。

“省事呗。那时候少吃缺穿的,婚事放在一起,能节省不少东西呢。”时隔多年,伯父说起这件事,依然有些心潮澎湃。

“伯父,听说我奶奶是个瞎子呢?”纬国问。

“是呀,你奶奶是个瞎子,啥也看不见,可她心灵手巧,啥都不耽搁,比眼明的人都能干呢。”伯父说。

“伯父,能否给我们讲讲咱们家的故事啊?”保国感觉很好奇。

“想听吗?”伯父笑嘻嘻地望着小兄弟俩,“那话说起来可有些长呢。”

“说吧,我们想听呢。”纬国也来了兴致,眼巴巴地望着伯父。

“好吧。那我就想起啥说啥,给你们说说吧!”伯父灭了烟,望着朦朦胧胧的山野,开始了他的故事。 dU2wLt1qgBavwHGOcBR+k/JeJDvzBmhxpAXpGMYtoR4LJt/5Ev4rkttZQHtsvo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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