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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的时代

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它在远方等我

那里有天真的孩子

还有姑娘的酒窝

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叫我慢慢地走

海浪它总是一波波

不要停歇不回头

在追寻“美丽的新世界”的路上,每一个外来务工者都在摆脱现在,逃离让他不满意的东西。他们要奔向哪里?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流动,游离于乡村与城市之间,没有根基地悬浮在社会之中,经历着期望与现实断裂而造成的身份焦虑与迷失。

我把这种社会形态,称为“悬浮社会” [1] 。“悬浮社会”的一个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所有人都处在一个没有根基的状态之下,每个人都非常迫切地渴求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成功,获得他人的认同。在这种特别渴求成功、获得认同的心态之下,却存在着一种很难磨灭的断层。相较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的当下社会越来越灵活,社会流动性的宽度和广度在不断地增加。但另外一方面,贫富的分化也越来越大。社会的流动性允许弱势阶层通过努力有机会摆脱贫困,但这种向上流动却又存在着难以突破的瓶颈。特别渴望获得成功,但是离成功还很远;渴望被人发现,但现实并没有获得他人的认同。期望和现实之间产生了极大的落差,由此产生了很多对自我身份的迷茫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感。

“悬浮社会”的产生,来自社会的加速转型和巨大分化。整个社会,就像一列高速前行的列车,轰鸣着一路向前,车上的我们,也像是在赶早高峰的地铁,被后面的人潮推着往前走。我们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时候,却逐渐堕入欲望的陷阱,在追求不断向前的现代社会里丢掉底线和尊严;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扩大了社会不公,导致向上流动固化、向下流动加速,底层的生活愈加困顿和边缘化,从而引起了道德价值的失落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孙立平多年前曾将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称为“断裂”社会,并认为“断裂”的社会结构并非稳定的金字塔式,而是马拉松赛式。金字塔式的结构中,虽然人们的地位高低不同,但“同时又在同一个结构中”;然而,在马拉松赛式的结构中,“每跑一段,都会有人掉队,即被甩到了社会结构之外。被甩出去的人,甚至已经不再是社会结构中的底层,而是处于社会结构之外”

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曾说过:“我们无法生活在一个没有凝聚力、没有规则的社会之中。” [2] 当越来越多的人被加速甩出社会结构之外,社会整体的失范行为就会不断增多,并导致社会秩序慢慢出现解组和撕裂。这种缓慢的撕裂一点一滴地侵蚀着社会的良性运转,其伤害是长久而深远的。

我常常戏言,改革开放的40多年间,是经济学家唱主角——经济增长与转型的范式之争、市场与政府的辩论,都需要经济学的视野。而当社会的总体经济水平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以经济至上的指标追求,就会暴露出很多深层次的社会结构性弊病,这时,就更加需要社会学的介入。

我相信,站在时间的门槛上,社会学会有更多的实践空间,也必将面临更加尖锐复杂的社会问题、系统性困境和人性的挣扎。我们要做的,正是以社会学为工具,看到社会之中每一个具象的人,培育社会的道德共识,在社会的肌理中,重新恢复自然性、默契性、和睦性及道德性的情感和文化连接。


[1] 关于“悬浮”,人类学家项飙也有很多论述。项飙指出,在高速流动的社会中,人人都忙着工作、忙着奔向未来,却迷失了自身,从而处于一种“悬浮”的状态之中。参见Xiang,Biao. 2021. “Suspension: Seeking agency for change in the hypermobile world.” Pacific Affairs 94(2),233–250.

[2] “A society cannot exist without cohesion and regulation.” Durkheim, Emile. 2013. The Division of Labour in Society (Second Edition).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p. 11. t1RvXwBSbuH6uN5KZTcQXfmZQe/D6xZsK56NBo1BUo5Y4Olf6BXokrzeFzUXaJ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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