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的背景

我想简单地勾勒一下本书所描写的半个世纪以来英国经济跌宕起伏的背景。

我遇到的第一批政策制定者，无论是保守党还是工党，都是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代人——事实上，很多人都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从经济和社会的角度来看，他们希望避免重演1929年至1933年的大萧条以及随之而来的保护主义和竞争性贬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把英国各阶层人民集聚在一起，而且选民们相信由工党治理的社会更为公平，因此，尽管丘吉尔战绩辉煌，对盟军的胜利做出了贡献，但是，在1945年大选中保守党还是以失败告终。此外，那次选举的结果让公众深信，幸亏英国不是一个总统制政体——如果是，很难相信丘吉尔不会连任。

我既然提到了“政策制定者”，那么我将尝试回答这个问题——“政策制定者以前和现在都是什么人？”。在英国，谈到经济政策时，我们必须从首相，即英国最高层级的民选代表和财政大臣开始。首相也是第一财政大臣，因此，首相和财政大臣之间的关系至关重要。劳森曾经说过，这是英国政府中最重要的关系。他应该知道这一点，他自己也曾担任财政大臣。有一段时间，他和首相撒切尔夫人关系很好，但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崩溃了，彻底地崩溃了——这场崩溃标志着撒切尔夫人的首相任期即将完结，并将保守党已经溃烂几十年的伤口揭开，公之于众。

我曾经因为使用“政策制定者”一词受到政治评论员沃特金斯的批评。这个词现在已经广为使用，我想当时沃特金斯肯定认为这个词是我生造出来的，我不知道是否如此。在报道英国经济政策的整个过程中，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首相和财政大臣之间的关系。我认识的大多数财政部的高级官员都倾向于说，当首相和财政大臣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时，问题就会出现。但这一规律也有例外，那就是2010年至2016年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首相和奥斯本财政大臣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他们已经从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和戈登·布朗（Gordon Brown）之间经常令人不安的关系中吸取了教训。但卡梅伦和奥斯本之间的“良好”关系催生了骇人听闻的紧缩政策，导致欧盟做出公投的灾难性决定，这样的结果使英国后悔莫及。或许，首相和财政大臣之间某种创造性的紧张关系会对他们自己和国家有所帮助。

1945年至1951年，艾德礼（Attlee）连续执政，期间经历经济重建和配给制的实施。菲利普·弗伦奇（Philip French）和迈克尔·西森（Michael Sissons）的《紧缩时代》（Age of Austerity）一书的书名巧妙地概括了这一点。1951年至1964年的保守党政府解除配给，取消多种限制，英国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因此，麦克米伦于1957年宣布，“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从来没有如此美好过。”

这句具有警告意义的话来自一位首相，他过去和现在都因为热衷于研究通货再膨胀和过度关注失业而广受批评——这源自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他目睹失业对斯托克顿（Stockton）选区造成的社会影响所带来的恐惧。有趣的是，麦克米伦最为人所铭记的这句话却没有书面记载，当然，麦克米伦也没足够兴趣将其写进自己的日记。

无论是在国际经济政策协调和规则安排方面，还是在国内政策方面，重点都是经济增长，前提是这不会导致通货膨胀或国际收支（贸易数字）出现问题，通俗地讲，不会导致英国在世界上“按自己的方式支付”的能力出现问题。

英国经济政策制定者不得不接受战争的巨大支出，英国欠美国的贷款要一直偿还到21世纪，那也是英国的末日。英国为我们提供了“垄断市场”以及长达几个世纪的可靠的原材料来源，为战争做出了令人难忘的贡献。

尽管麦克米伦一时兴起说出了“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从来没有如此美好过”这句话，但随着20世纪50年代的过去，60年代的到来，英国的政策制定者把目光投向了英吉利海峡对岸，并开始羡慕那里取得的更高的经济增长率以及法国式的“指示性规划”（indicative planning）在政府管理方面取得的明显成效。这引起了两大党派主政的政府的兴趣。

尽管首相和财政大臣呈现给内阁其他成员的往往都是既成事实，但从理论上来讲，或者在某些重要的情形下，他们制定的政策也必须得到内阁的批准。（因此，在1976年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谈判中，首相和财政大臣不得不和内阁其他成员一起与该组织达成正式协议。）

财政大臣的决策和政策建议是财政部或与经济有直接关系的政府部门以及英格兰银行职员们的智慧与才能的结晶。

不过，提供建议的主体多种多样：其中就包括各种压力集团，如英国工业联合会（CBI）和英国工会联盟（TUC）、行业协会和商会以及主要工业公司等，它们的负责人在宣传他们认为对其他行业有利的政策观点时表现得非常积极。还有伦敦金融城，它会就金融市场希望从经济政策中得到什么或者他们准备忍受什么，发表自己的看法。到目前为止，人们普遍接受的观点：正是金融行业——银行家们！——在政策制定的筹备阶段施加了太多的影响，导致了2007年至2009年的国际金融危机。

还有各个经济部门，它们是正式和非正式经济顾问的最终供应商——这些人构成了各种各样的智囊团，当然还有不计其数的评论员和媒体撰稿人。此外，我们决不能低估时尚的重要性，也不能低估广为流传的正统经济学观念——加尔布雷思的“传统智慧”。后来，最关键的转折出现了，这一传统智慧不断受到挑战：货币主义以及本作者所认为的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的极端自由市场学说的兴起；货币主义之后相继大行其道的是欧洲汇率机制以及通货膨胀目标理论。

2007年至2009年由美国银行业引发国际金融危机，我们如今仍在承受其造成的后果——尤其是随之而来的紧缩时代。金融危机让那些自鸣得意的经济学家和政策制定者震惊不已。战胜通货膨胀被视为终极目标。

然后到来的是脱欧公投…… pDXzvWa21GN1+eRT1VHkmL5T0yEgJBhccSyPM6KzVN8Nqu5ef0JLbcfxMAZTDh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