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总揽朝政后,即以献帝名义,杀掉了侍中台崇、尚书冯硕等人,而封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等十三人为列侯。但曹操深知,要巩固自己在朝廷的地位,真正做到“奉天子以令不臣”,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次,曹操请董昭坐到自己身边,问他:“现在我来到洛阳了,你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董昭回答说:“将军起义兵以除暴乱,现在来到朝中辅佐天子,这是相当于春秋五霸所建立的功业。但朝中将领各怀异心,未必都能倾心服从,留在洛阳匡辅朝政,必有许多不便。最好的办法,是将天子迁到许县去。但朝廷已经多次迁徙,现在刚刚迁回洛阳,远近的人们都希望能够安定下来,再迁徙恐怕会出现麻烦。希望将军权衡利弊,采取合适的对策。”
曹操表示同意董昭的看法,但担心驻守在梁县的杨奉阻挠。董昭又献计说:“杨奉势孤少援,是愿意同将军合作的。将军升为镇东将军,袭费亭侯,都是杨奉起的作用,应该尽快派遣使者带着厚礼去答谢他。我们可以对他说:‘洛阳没有粮食,想暂时把献帝迁到鲁阳去。鲁阳离许县很近,运输粮食就比较容易了。’杨奉为人勇而无谋,必然不会怀疑。”曹操觉得董昭的主意很好,立即派遣使者到杨奉那里去,杨奉果然信以为真。曹操途经轘辕顺利地将献帝转移到了许县。
到这时,杨奉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大为恼火,立即同韩暹一起带兵追击,企图将献帝抢夺回来。曹操料定杨奉会前来追击,预先在阳城境内的山谷中设伏,将杨奉和韩暹的追兵打得大败。
十月,曹操为了彻底解除杨奉的威胁,亲自率军征讨杨奉,杨奉再次被打败,只得同韩暹一起带着余部南逃,投奔袁术去了。杨奉的大将河东人徐晃,字公明,颇有胆识。当初在长安时,曾劝说杨奉护卫献帝东归洛阳;到洛阳后,当韩暹、董承闹矛盾时,又曾劝说杨奉归附曹操;这时见杨奉大势已去,便乘机脱离杨奉,投归了曹操。
许县在今河南许昌市东,秦汉时为颖川郡地。曹操将献帝迎来许县后,即将这里定为都城,直到建安二十五年(220)曹操去世、曹丕取代献帝建魏、将都城迁到洛阳为止,共在这里建都二十五年。黄初二年(221),曹丕将许县更名许昌,仍为五都(长安、谯县、许昌、邺城、洛阳)之一。献帝刚来许县时,由于尚无宫殿,因此暂住曹操军营中。待宫殿、宗庙建好之后,献帝才从军营搬出,住进了许都。
九月,曹操被献帝任为大将军,封武平侯。大将军是将军的最高称号,为中央政府的执政者,自武帝以来,只有少数皇帝最为信用、最有权势的大臣才有资格充任,权位常在三公之上。武平侯是县侯。汉代侯爵承秦制共分二十个等级,功大者封一个县,功小者封一个乡或一个亭。曹操最初袭费亭侯,只有一个乡亭的封地,在侯爵中等级最低,现在升为县侯,连升了若干级。曹操因循旧例,接连上表表示谦让。其中《上书让增封》说:
无非常之功,而受非常之福,是用忧结。比章归闻,天慈无已,未即听许。臣虽不敏,犹知让不过三。所以仍布腹心,至于四五,上欲陛下爵不失实,下为臣身免于苟取。
“比章归闻”,谓接连递上奏章表述自己的心情。“天慈”指皇帝的恩惠。从“让不过三”“至于四五”等语来看,曹操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做做谦让的样子。文辞虽仍极恭谨,但已了无谦卑之色,流露出一种自信矜持的口吻,与上书让费亭侯时已有不同,表明曹操大权在握,已今非昔比了。
曹操左右的部属也得到了封赏。荀彧被进升为侍中,代理尚书令。尚书令为尚书台的长官。尚书台本是皇帝私府中掌管收发文书的小机关,自武帝以后地位日渐重要,成为朝廷行政事务的总管,颇有实权。尚书台常由地位比尚书令更高的官员加上“录尚书事”“领尚书事”的头衔来加以总管,曹操这时实际上是将自己“录尚书事”的职权部分地移交给了荀彧。从此,曹操外出征伐时,朝廷中枢的大政就交由荀彧来调度处理。献帝从这时起,就成为曹操手中的傀儡了。
自献帝西迁长安后,朝廷的典章制度荡然无存,都许后才又慢慢重建起来。原泰山太守、因未完成接应曹操父亲曹嵩的任务而逃到袁绍那里去的应劭,在这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建安元年(196),他删定律令为《汉仪》上奏。当年曹嵩被杀,严格说来应劭并无责任,他只不过到得晚了一点,看来曹操对这件事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并无追究责任的意思,因此在建安二年(197)通过献帝任命应劭为袁绍的军谋校尉。应劭又缀集所闻,著《汉官礼仪故事》上奏。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大都是依据应劭的建议建立的。
献帝东迁后,因几经波折,宫中食用困乏,曹操经常向献帝进献食品和器物。献帝还在洛阳时,曹操就曾向他进献过缝帐二顶,丝线十斤,山阳郡所产的甜梨二箱,椑枣(一种青黑色的枣)二箱。献帝都许后,曹操更是经常进献,其中有顺帝时赐给他祖父曹腾的家藏器物,也有属下陆续搜寻到的一些宫中流失的器物。仅《太平御览》《艺文类聚》等书极不完全的记载,曹操进献的器物就有:
盛四石的铜器四只,盛五石的铜器一只;
皇帝用的纯银粉铫(取粉的用具)一只,药杵臼一具;
铜熨斗二枚;
皇帝用的物件三十种,其中有用纯银雕刻三条带子镶在上面并漆上图案的书桌一张,用纯银做成三条带子镶在上面的台砚一个,圆砚大小各一个;
皇帝用的漆上图案的皮枕头二个,贵人、公主用的黑漆皮枕头三十个;
皇帝用的物件三十种,其中有纯金香炉一个;贵人、公主用的纯银香炉四个,皇太子用的纯银香炉四个,西园贵人用的铜香炉三十个;
皇帝用的杂物,有纯金痰盂一个,油漆的圆痰盂四个,贵人用的用纯银做成三条带子镶在上面的痰盂三十个;
皇帝用的物件三十种,其中有供上车踏蹬用的漆绘图案的两重几大小各一个;
皇帝用的在金属刻纹上嵌上金线的一尺二寸铁镜一个,皇后和皇太子用的在金属刻纹中嵌上银线的七寸铁镜各四个,贵人、公主用的九寸铁镜四十个;
皇后、贵人、公主及皇子用的纯银漆带镜一个,西园贵人用的镶有三条纯银带子的镜子五个,皇子用的银匣一个、杂物十六种,上面加有三条纯金带子的方形妆奁匣四个;
上面镶有三条纯银带子的镜台一个,纯银镜台七个;
纯银的盛去污粉的匣子,纯银的雕花匣子,又银子雕花漆匣四个;
油漆绘画的妆具一个,镶有三条纯金带子并有绘画的方形妆奁匣一个;
容五石水的铜澡盆一个;
镶银并有绘画的象牙杯盘五套;
皇后用的画有各种花纹的象牙尺一个,贵人、公主用的象牙尺一百五十个,骨尺五十个;
皇后用的画有各种花纹的象牙藏针管一个。
……
开列一份这样的清单是有意思的,从中不仅可以看到东汉末年宫廷生活的一斑,看到地主阶级上层生活的奢侈腐化和当时工艺所达到的高度水平,还可以从中看到曹操当时在朝廷中的实际地位和作用。曹操不仅是政治上的决策者,军事上的拱卫者,在后勤、生活方面也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主管的角色。献帝都许的初期,百废待兴,在建立朝廷正常的政治秩序和生活秩序方面,曹操是做了不少工作的。曹操在谯县时,跟县令郭芝学得一种酿酒法,他特地为此上奏,向献帝详细介绍这种酿酒法,从这件事也不难体会到曹操想办好这类事情的心情。
当初献帝东迁来到河东时,袁绍的谋士沮授曾劝袁绍将献帝迎来邺城,认为这样做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伐叛逆,处于谁也无法抵御的地位。袁绍最初听了很高兴,打算采纳这一意见,但遭到另一谋士郭图及部将淳于琼的反对,认为在当时英雄并起、谁都想夺得天下、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的情况下,如果把献帝弄到身边来,有事情动不动就得向他请示,听从他的意见显得自己权轻,不听从又是抗命,不是什么好办法。沮授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迎来献帝既合道义,又合时宜,不能迟疑,否则会被别人抢先。但袁绍因当初献帝是董卓拥立的,并不合自己的心意,加之郭图等人反对,因此不再理会沮授的意见。
不出沮授所料,曹操果真抢先动手了,并因此而得到了不少实惠。曹操迎献帝都许后,得到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关中地区也纷纷归附,这下袁绍后悔了。袁绍很快想出了一个补救的办法,他以许县低湿、洛阳残破为由,要求曹操迁都鄄城,企图将献帝迁到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以便就近施加影响。鄄城离冀州很近,但还是曹操的地盘,袁绍满以为曹操不会不同意。谁知曹操立即看透了袁绍的用意,拒绝了袁绍的要求,并以攻为守,以献帝名义给袁绍下了一道诏书,责备他地广兵多却只顾树立自己势力,没见他出师勤王,只见他没完没了地同别人互相攻伐。袁绍白讨了一场没趣,没有办法,只得上书为自己表白申辩一番。
曹操被献帝任为大将军后,又以献帝名义任命袁绍为太尉,封邺侯。太尉虽是全国最高军事长官,三公之一,地位却在大将军之下。袁绍见自己成了曹操的下级,深以为耻,大为不满,发牢骚说:“曹操几次打仗失败,连命都差不多丢了,都是我把他救下来的。现在却忘恩负义,挟持天子命令起我来了!”
于是上表推辞,不肯接受太尉的任命。当时袁绍的实力远远超过曹操,曹操心里明白,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同袁绍翻脸,因此决定暂对袁绍作些让步,上表固辞大将军的职务,而将大将军一职让给袁绍。建安二年(197)三月,正式以献帝名义派将作大匠孔融持节到冀州策命袁绍为大将军,并赐给弓矢节钺、虎贲(武士)百人,兼督冀、青、幽、并四州。袁绍得到甜头,这才安下心来。
建安元年(196)十一月,献帝在曹操辞让大将军一职后,改任曹操为司空,代理车骑将军。司空是掌管国家土木营建和水利工程的官职,三公之一,车骑将军是将军中略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一种名号。曹操虽然把大将军的职位让出去了,但袁绍不在许都,曹操仍然处在总揽朝政的地位。袁绍虽然得到了大将军一职,并得到了弓矢、虎贲等礼遇性的赏赐和总统诸军的权力,但他实际上还是只能在自己原有的辖区内发号施令。在如何对待献帝、利用献帝这个问题上,袁绍缺乏眼光和决断,大大地输给了曹操一着棋,从此逐渐走向被动。
将窘困流徙中的献帝迁到许都,由自己来充当献帝的保护人,是曹操政治生涯中的得意之作。曹操这样做,不仅使自己获取了高于所有文臣武将的地位,而且把献帝变成了自己进行统一战争的工具,从此无论是征伐异己还是任命人事,都可利用献帝名义,名正言顺,置对手于被动地位,而给自己创造了极大的政治优势。另一方面,这样做在客观上对国家、对人民也有好处。当时群雄割据,谁都想吞灭对方,独霸天下。曹操迎帝都许,将献帝置于自己有力的保护之下,虽然使献帝变成了一个傀儡,但却也使献帝在局势极为混乱的时期免除了被废黜、被杀害的危险,保留了这样一个国家最高权力的象征,使得不少割据者的野心、行为受到遏制,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中央集权,对控制割据、分裂局面的恶性发展,加速国家统一的进程发挥了一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