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第二次东征陶谦期间,兖州境内发生的反对曹操的叛乱,是由陈留太守张邈发动的。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本来和曹操的关系不错。张邈年轻时以仗义行侠闻名,喜欢赈穷救急,颇得曹操看重,两人从那时起就开始了交往。董卓乱起,曹操从洛阳逃到陈留,张邈曾支持曹操起兵。起兵后的一段时间,曹操曾受张邈节制,实际等于张邈的部将。袁绍出任关东联军盟主后,狂妄自大,张邈看不惯,曾义正辞严地加以谴责。袁绍很气恼,暗中让曹操杀掉张邈,曹操不同意,说:“孟卓是我的朋友,你对他应当宽容一些。现在天下大乱,我们应当一致对外,不要闹内讧。”
后来张邈知道了这件事,很感激曹操。曹操第一次东征陶谦时,两人的关系都还不错,曹操甚至将自己的家属托付给了张邈,临出发时对家属说:“我万一战死了,你们就去投靠孟卓。”结果曹操平安返回,两人重逢时,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但实际上,自从曹操出任兖州牧后,两人的地位发生了颠倒,张邈从曹操的上级变成了下属,内心便开始失去平衡。曹操虽仍对张邈表示友好和信任,但张邈毕竟不是曹操的心腹嫡系,这对张邈的心理也会产生微妙的影响。曹操虽然善于识人,但对张邈心态情绪的这些变化却未能及时觉察,因此也就未能及时采取相应的对策,这样也就埋下了祸根。更重要的是,曹操做兖州牧后,由于思想上重视不够,没有能够多交朋友,广收人心,相反由于心胸狭隘,在这方面还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造成了严重后果。对于广大人民,曹操更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实际利益。因此,曹操虽然做了兖州牧,却未能得到社会各阶层的广泛支持,根基不稳。这种潜在的不稳,后来终因吕布的出现,酿成了一场大动乱。
吕布,字奉先,五原九原人。弓马娴熟,体力过人,号为飞将。原为并州刺史丁原的部将,随丁原到洛阳驻防。董卓到洛阳后,收买吕布杀死了丁原,吕布投靠董卓,初任骑都尉,后来升任中郎将,封都亭侯。董卓因杀人太多,怕别人报复,就让吕布做了他的保镖,二人发誓以父子关系相处。但董卓性情暴戾怪僻,一次为了一点小事,竟用戟掷杀吕布,吕布从此对董卓心怀不满。吕布与董卓的侍婢私通,怕事情败露,内心也常觉不安。恰在这时,司徒王允密谋杀掉董卓,就收买吕布做了内应。这天,他们乘献帝生病刚好,在未央殿大会群臣的机会,派亲信士兵十余人扮成卫士,守卫在宫殿旁门两侧。董卓刚走进门内,士兵一拥而上行刺。董卓被戟刺伤,滚下车来,急呼:“吕布在哪里?快来救我!”
吕布闪出身来,应声喝道:“有诏令讨伐贼臣!”
说完一矛刺去,当即将董卓刺死。董卓死后,王允掌权,吕布又投靠王允,被任为奋武将军,封温侯。董卓部将李傕、郭汜起兵反叛,打败吕布,杀死王允,吕布无法在关中立足,带着数百骑兵东逃,准备到南阳投靠袁术。袁术的父亲袁逢是被董卓杀害的,吕布杀死了董卓,原以为袁术会感激他,谁知袁术讨厌他反复无常,拒不接纳。吕布无奈,只得北依袁绍,帮助袁绍打败了张燕的黑山军,但因后来因要求增加兵力,又放纵将士抢掠,引起了袁绍的猜忌。吕布察觉后,要求离去,袁绍担心吕布终会成为自己的祸患,派人前去行刺,没有成功。吕布赶忙前往河内投奔张杨,袁绍派出士兵追赶,因吕布勇猛,众士兵不敢上前,吕布这才得以脱身。途经陈留时,张邈认为吕布将来可以加以利用,特地派人前往迎接,相待甚厚,临分手时,两人还手拉手起誓,表示永远友好。袁绍知道了这件事,对张邈非常不满。这时曹操同袁绍保持着友邻关系,张邈心里就产生了疑虑,担心曹操终有一天会替袁绍灭掉自己。于是,乘曹操第二次东征陶谦的机会,同曹操的部属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等人共谋反叛曹操。
陈宫字公台,东郡人。性情刚直,喜与各地知名人士交往,曹操到东郡后追随曹操。曹操任兖州牧后,前九江太守陈留人边让因看不惯曹操的一些做法,在背后讥刺曹操,曹操知道后,就把边让及其家人杀掉了。边让素有才名,他的被杀在兖州士大夫中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人为此感到恐惧,担心有一天曹操会杀到自己头上。陈宫既为边让抱不平,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因此知道张邈的打算后,便极力加以怂恿,说:“您拥有十万兵众,处在一个地势平坦可以四面出击的冲要之地,抚剑四顾,足可成为人中豪杰,如今却受制于人,不是很窝囊吗?现在曹操大军东征,州里空虚,吕布是个壮士,英勇善战,如果把他请来一起管理兖州,等到时机有利时,不是可以纵横一时吗?”
张邈立即采纳了陈宫的建议。当时曹操让陈宫率兵留守东郡,张邈便派这支部队到河内把吕布请来,推吕布做了兖州牧。
曹操自从出任兖州牧后,东郡太守的职务已由夏侯惇接任。大军东征时,又把留守兖州的任务交给了司马荀彧。吕布来到兖州后,张邈派人来见荀彧,谎称吕布是来帮助曹操攻打陶谦的,要荀彧赶快给吕布提供军用物资。大家感到这件事十分蹊跷,荀彧料定张邈要反叛,于是一面派人赶紧去通知曹操,一面率领驻军加强防备。当时兖州非常空虚,而且鄄城城内还有不少将士同张邈通谋,形势确实非常严峻。为了加强鄄城的防务,荀彧决定收缩兵力,将驻扎濮阳的夏侯惇调来鄄城。夏侯惇得到通知,急率轻军往赴,在途中与吕布遭遇接战。吕布见袭占鄄城已不可能,于是引兵占据了濮阳,夏侯惇的辎重全被缴获。夏侯惇来到鄄城,连夜杀掉了与张邈通谋的将吏数十人,军心才算稳定下来。
这时,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鄄城城下,有人说他与吕布同谋,众人无不感到恐慌。郭贡求见荀彧,荀彧准备前往。夏侯惇等不同意,认为这样做很危险。荀彧认为,郭贡同张邈并非素有交情,他来得这么急,何去何从肯定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如果趁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去加以劝说,即使不肯为我所用,也可让他保持中立。如果先就怀疑起来,他一怒之下,倒会真的同张邈联合起来了。众人见荀彧说得有理,也就不再拦阻。荀彧见了郭贡,分析形势,晓以利害,郭贡见状,知道无隙可乘,便率兵退走了。
这时还发生了另一个插曲:吕布派来几名下级军官,假装投降夏侯惇,突然在营帐中将夏侯惇劫持,军中顿时一片慌乱。夏侯惇的部将韩浩立即派兵将营门封锁,自己大步上前,对劫持者猛喝道:“你们几个人好大胆,竟敢劫持大将军,还想不想活命了?我奉命讨贼,岂能为一个将军的生命放过你们!”
说完立即发兵攻击劫持者,劫持者全部毙命,而夏侯惇安然无恙。事后曹操非常赞赏韩浩的做法,对韩浩说:“你这种做法是值得万世效法的。”并特地为此发布了一道命令,要求今后如有劫持事件发生,大家应当共同攻击劫持者,不要考虑被劫持者的安全。这样一来,劫持事件反而绝迹了。
由于张邈和陈宫在陈留、东郡等地担任地方官多年,拥有深厚的潜在势力,因此他们一起来反对曹操,立即得到了不少郡县的响应,只有兖州治所鄄城和东郡的两个属县范和东阿还在曹军的掌握之中。这时从吕布军中投降过来的人带来消息,说陈宫将亲自带兵攻打东阿,同时派出汜嶷去进攻范县。程昱本是东阿人,荀彧对他说:“现在兖州只剩下鄄城、范县、东阿三座城池了。陈宫派出重兵攻打,如果不深结民心,这三座城池是难以守住的。你在当地颇得民心,回去做做工作,也许能够达到目的。”
程昱遵命前往,经过范县时,说服县令靳允杀掉了已到范县的汜嶷,并派骑兵防守黄河岸边的渡口仓亭津,以致陈宫率军来到河边,却无法过河。到东阿时,东阿县令枣祗已激励官民据城坚守。这样,经过荀彧、程昱等人的努力,终于保住了三座城池,等着曹操回来。曹操回来后,十分感激程昱,拉着程昱的手说:“要不是你,我回来恐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当即任命程昱为东平相,让他驻守范县。
曹操率领大军从徐州前线日夜兼程赶回兖州,到后一面派李乾到各县慰问,安抚人心,一面准备围攻吕布占据的濮阳。曹操对胜利充满信心,分析形势说:“吕布一下子得到一个州,但却不去占据东平,切断亢父、泰山的通道,凭藉险要地形来阻击我们,反而驻守濮阳,从这我看出他是不会有多大作为的。”
东平、泰山都在兖州东部,泰山郡与徐州接界,是曹操从徐州赶回兖州的必经之地。亢父故城在今山东济宁市南,地势极其险要,战国时苏秦曾说亢父之险,两车不能并排行驶,两骑不能并排行进,一百人在险要之处扼守,一千人也无法冲过去。这样的地理位置和险要地形,吕布不能加以利用,恰如将大门洞开,让曹操从徐州长趋直入,确实是失策的。吕布的粗猛无谋与曹操的精于策划,于此不难见出一斑。
吕布虽然粗猛无策,但其战斗力却是不可小看的。曹操一针见血地指出吕布的弱点,但同时又不免有些看轻了吕布,因此一开始就吃了败仗。曹操围困濮阳后,濮阳大姓田氏在城内响应曹操,曹操得以亲率部队从东门比较顺利地攻入城内。进城后旋即将东门烧掉,表示有进无退,志在必得。但接下来的巷战却进展不利。吕布先以骑兵冲击青州兵,青州兵奔退,曹军阵势被打乱。吕布乘势大举进攻,曹军抵挡不住,纷纷后撤,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曹操自己也被冲散,在后撤时被吕布的骑兵截住。但这些人不认识曹操,反而问曹操:“曹操在哪里?”
曹操情急智生,赶紧朝前面一指:“那个骑着黄马逃跑的就是!”
吕布的骑兵信以为真,撇下曹操,自去追赶骑黄马的人去了。曹操赶忙沿着原路朝东门冲去。这时东门的火烧得正旺,曹操不顾一切,突火而出,左手掌被烧伤,由于跑得太急,又一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部将司马楼异正好赶到,忙将曹操扶上马背,两人一阵狂奔,总算回到了大营。
诸将不见了曹操,无不感到恐慌,等到见了曹操,这才放下心来。为了鼓舞士气,曹操不顾伤痛,亲自到各营抚慰,表彰有功的将士。并命部队抓紧时间制作攻城器械,准备再次攻打吕布。
吕布有一支军队驻守在濮阳西面四五十里的地方,曹操决定采用夜袭的方式消灭这股敌人。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曹操亲自率军前往,在天快亮时将敌人打垮。正准备回撤,不料吕布亲率援兵赶到,从三面接近曹军,双方展开了激战。从早晨一直到太阳西斜,双方你来我往,战斗了数十个来回,仍然相持不下,情势十分危急。曹操决定选拔一批勇士抵敌,司马典韦等数十人被选上。这批人全都披上两层铠甲,不用盾牌,只以长矛接战。这时西面告急,典韦带着众人前去抵挡,敌方弓弩齐发,矢至如雨,典韦却不屑一顾,只对众人说:“敌人离我只有十步远了,你们再告诉我。”
转眼之间,众人就高喊起来:“只有十步了!”
典韦连头都不抬,只是说:“只有五步了,再告诉我。”
众人无不惊恐,旋即高声呼喊:“已到跟前了!”
典韦这才大呼而起,两手拿着十余支戟,将戟随手掷出,敌人碰上无不应声而倒。经过一阵激战,敌军慢慢退却,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曹操这才率军回营。回营后,即任命典韦为都尉,让他带领亲兵数十人,在大帐周围执行警卫任务。
从五月到八月,双方共相持了一百多天,曹军多次出战不利。夏侯惇在战斗中左眼被乱箭射中,受伤失明。夏侯惇与夏侯渊同为将军,军中为示区别,常在背后称呼夏侯惇为盲夏侯,夏侯惇很讨厌这一称呼。每次一照镜子,总要发怒将镜子摔在地上。
这年夏天,兖州一带发生了旱灾,同时闹起了蝗灾。粮食没收成,旋即发生了饥荒,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吕布军粮用尽,无法再战,只得退兵。先退到乘氏,因遭到当地人李进的袭击,再退到山阳。曹操同样面临着缺粮的威胁,因此也没有力量再追赶吕布,于九月间率军回到了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