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托病辞官,固然由于他在担任济南相时的所作所为得罪了当权的宦官,怕遭到打击报复,但这还不是唯一的原因。曹操早在做洛阳北部尉时就敢于棒杀小黄门蹇硕的叔父,这时虽有遭受打击报复的危险,但毕竟还没有遭到打击报复,如果就急急忙忙地退却,那是不大说得过去的。何况,这时他的父亲曹嵩还大权在握,中平四年(187)甚至还花一亿钱买了个太尉的官做,算得是一个有钱有势、有头有脑的人物,朝中有这样的人撑腰,曹操自然也不必有太多的顾忌。他之所以托病辞官,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考虑。
东汉末年,岩穴隐居在名士中是十分盛行的风尚。由于隐居被人们认为是有才能而又清高的人才干的事情,因此隐居可以抬高身价,成为当政者注目和礼聘的对象,不失为一条做官的捷径。曹操常为自己不曾是岩穴隐居之士而感到遗憾,他正可以利用这一机会来弥补这一遗憾。他还作了一个横向比较:和他一同被推为孝廉的人中,有的人已经五十岁了还不称做年老,他现在不过才三十岁,即使隐居二十年再出来做官,也才同这些人刚被举为孝廉时的年纪相同,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他毅然回到了家乡,在谯县以东五十里的地方盖了一座幽雅的书房,打算一年中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文武并进,积蓄力量,以图将来的发展。这个地方比较低洼,曹操打算利用沼泽中的泥水把自己同外界隔绝开来,断绝宾客的来往。
但曹操并未能在谯县赋闲多久,就因形势的需要而被征召出山了。中平元年(184)黄巾主力被镇压后不久,金城人边章、韩遂起兵反叛。第二年春天,率军数万进攻长安附近地区,侵逼刘氏皇陵。朝廷派车骑将军皇甫嵩征讨,无功而还。复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等率步骑十余万进讨,先败后胜,边章、韩遂败回金城。中平三年(186)冬,韩遂杀边章等人,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反,与韩遂联合,共杀凉州刺史耿鄙。耿鄙的司马扶风人马腾也拥兵反叛,汉阳王国则自号“合众将军”,起兵响应韩遂。一时间天下骚动,朝廷震恐,于是赶忙网罗人才,企图加固根基。曹操便在这时被召为都尉,成为带兵的武官。
曹操手中有了兵权,成为一些人瞩目、拉拢的对象。中平五年(188)五月,术士襄楷对冀州刺史王芬说:“天象的变化不利于宦官,黄门、常侍真是到了灭族的时候了。”王芬信以为真,于是勾结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同时联络了一些地方豪强,以黄巾余部黑山义军攻掠郡县需要起兵镇压为借口,给灵帝上书,请求灵帝北巡河间,企图利用灵帝北巡的机会发动政变,废除灵帝,诛杀宦官,另立合肥侯为帝。他们也来约结曹操,曹操冷静地分析了形势和条件,认为这个计划必然失败而加以拒绝。其辞云:
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托国之任,藉宗臣之位,内因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王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臣,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合肥之贵,孰若吴、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从语意看,曹操似乎并不反对废掉灵帝,只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他认为伊尹、霍光行废立帝王之事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伊尹怀着对国家最大的忠诚,有辅相的权势和在百官之上的地位;霍光也是凭藉了有声望的地位,同时利用了一些有利的客观条件。这些,似乎反映了曹操内心的一些朦胧的追求和向往,他后来正是沿着伊尹、霍光的道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的。文章从古今形势和欲行废立者的主客观条件两方面条分缕析,言之凿凿,头脑清醒,谋虑深远。不久,王芬等的阴谋果然败露,王芬畏罪,弃官逃走,在途中自杀。
黄巾起义之后,灵帝认识到军队的重要,日益留心军事。在动乱四起、天下扰攘的情况下,决定组织西园新军,来加强拱卫首都的力量。中平五年(188)八月,在西园成立统帅部,即所谓“西园八校尉”。宦官蹇硕最得灵帝宠信,被任命为上军校尉,连大将军何进也得听他指挥,成为实际的全国最高统帅。虎贲中郎将袁绍因是“四世三公”之后,他家又曾和宦官袁赦攀过本家,被任命为中军校尉,也就是副统帅。此外,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曹操能够打进新军并任要职,弄得蹇硕也不得不与这位十四年前曾经棒杀其叔父的仇人共事,除了曹操本人的才干和已经建立起的名声外,其父、祖的余荫显然也在这里发挥了一定作用。
曹操成为东汉皇室核心武装的将领,使他在仕途上又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以曲求伸策略的胜利。曹操个人的欲望也随之膨胀起来,当初只打算做一个郡太守,现在却想凭藉手中兵权,为国家“讨贼立功”,以便获得封侯做征西将军,死后在墓道前的石碑上刻上“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的报偿。志向的升级,预示着曹操在政治舞台上将会有更为出色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