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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机甲探测到了微弱的信号，似乎是沃森的求救信号，但是在洞穴区域测向很困难。李旭不希望整个队形太过分散，因为数据链很容易因信号屏蔽而失效，即便是他，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将太多的精力用在维持联系方面。眼前有几十条通道，不知道沃森走的是哪条路。

他索性打开了正面装甲舱盖，将自己暴露在外界空气中。这样做有多重的危险性，装甲不仅仅抵挡有形攻击，还能屏蔽无形的波粒塔攻击，但是打开装甲可以让自己的耳朵发挥作用，关在狭小指挥舱内靠各种传感器观察外部，很容易漏掉细微的线索，而且他对自己抵抗波粒塔效应的能力有信心。

大地在战栗，可以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岩石在破裂，有什么力量在诱发地质变化。

李旭仔细查看了地面。这里没有尘埃，硬质岩石地面上，已经看不到沃森走过的痕迹。他转了一下头，仔细倾听声音，试着感觉隐藏在背景噪声中的其他动静。渐渐地，他隐约听到远处有爆燃的声音，可以听到火焰中金属变形扭曲。

李旭看了一眼仪表，氧气含量在降低、二氧化硫持续增高，不过还在可以适应的范围之内。

机甲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手上武器指向威胁最大的方向。

李旭走出很远，从探照灯扫过的区域，看到了地上倒着一具小型维修机器人。它还在燃烧，看上去被重物完全砸扁了。

“找到一具维修机器人残骸，暂时没有发现沃森。能听见吗？”

没有任何来自指挥中心的回应，看起来这里的中继设备也已经毁坏，而且这里距离太远，已经超过了上一个中继设备能够联通的有效通信范围。李旭携带的中继设备也在刚刚一路前进的过程中全部释放，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李旭驾驶机甲继续前进，同时发出收拢队形指令，试图将所有散出去探路的子机甲聚拢起来。出身战斗机飞行员，他一直不太喜欢地面机甲迟缓的动作。空战时，僚机响应指令总是很及时，地下作战则是另一回事，双足行走的机甲需要绕过障碍物赶来，有时候战斗结束了也未见得能赶到。即便承影系列机甲配备了两组矢量喷射推进器，可以进行低空飞行，地下洞穴的高度和复杂地形也限制了机甲的发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即便他对子机甲的掌控几乎没有延迟，但等到它们全部聚拢过来，仍然需要几分钟时间。

眼前这条狭窄的通道是这条路线上的制冷设备终端，但厚厚的冰层已然消失不见，仅留下冰块融化的残痕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前方又传来一串清晰的响声，是承影B型无人武装机甲携带的20毫米机炮在开火，由于跟硅基生命体对抗时打出来的是急冻弹，声音很特别。他立即大步赶过去，没时间等待其余兵力集结了。此时他只有两架子机甲掩护——这不是简单的数量问题，对于能够同时控制很多节点的“天行者”而言，每多一个子系统，意味着可以选择更复杂更高效的战术。

李旭冲出漆黑的通道，纵身越过一道流淌的岩浆，眼前是一个庞大的地下洞穴。前方一台机甲正从空中飞出，重重落到地上。机甲上红色的火烈鸟图案和维修机甲特有的构造，表明这是沃森的机甲，她应该就在里面。

“沃森，我是李旭。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他迅速呼叫沃森，同时冲到她跟前，可以看到她的机甲正面装甲已经变形。

“你总算到了。它们就在附近，而且变得更加强大了。”沃森的声音出现在无线电里，“我的机甲线路出了点问题，你得帮我一把，让我有时间把线路接上，然后把制冷中断修好。”

“明白。”

他的另外四架子机甲可能来不及赶到，李旭指挥两架无人机甲017-1和017-2警戒两翼，他自己则直接护在沃森身前。三架机甲的多用途导弹发射器都维持在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炮口在射界内游移。

他紧盯着刚才沃森被抛离的半空，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但李旭知道，那里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对方可能正在暗中观察己方。对李旭来说，敌人的犹豫不决是有利的，等他的六架子机甲全部聚齐，威力何止提高一倍。

“它们在躁动，你不要管我。”沃森说道，同样作为“天行者”，虽然不是战斗人员，但她的感知能力显然也大大超越了常人，“赶紧发射照明弹，就会看到它们。”

几枚照明弹从承影A背后发射出来，一时间照亮了偌大的洞穴。

与此同时，两架担任掩护任务的子系统，迅速向可疑方向发射了急冻弹。经过2048年发生的那场战斗，人们已经知道这是唯一能够限制硅基生命体的方式，激光武器不行，粒子武器不行，核武器也不行——所有表面上的伤害，最终都会演化为它们增殖的起点。李旭只希望他们携带的急冻弹足以限制住这些神秘生物的行动，让沃森能够修复制冷设备，继续将它们封印在地底。

就在李旭关注的地方，一个外形模糊的巨大东西躲过急冻弹的攻击跳了出来。语言很难形容这个东西的形象，它似乎只是光线中一片无形的扰动，有点儿像透过蒸腾的水汽看物体时的情景。实际上，它不动的时候，几乎看不到它，只有当它移动起来，或者在照明弹下落时变化的光影中，你才会明显感觉到透明的空气在动。

这就是硅基生命，除非你冻住它，否则它可以在你眼前隐身。

它闪电般冲向右翼的017-1号无人机甲，机甲的瞄准器还在试图对目标进行捕捉，李旭手疾眼快超越射击，越过机甲迟钝的自动识别模块，直接将那架机甲剩下的急冻弹全部打了出去。

出人意料的是，那团巨大的玩意儿居然是虚晃一枪，它半路再次躲过了急冻弹的攻击，向李旭直扑过来——这东西绝对是智慧生物，电光石火之间，李旭脑中迅速闪过这一念头。

他不假思索地迅速反击，发射了两枚急冻弹——之所以没有全部发射，是为了利用剩下的导弹牵制住对方，以便沃森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修好她的机甲和制冷设备。幸好作为系统工程师，她驾驶的是维修机甲，目前的损伤并没有破坏核心系统，她完全可以完成自我修复。

此时照明弹已经全部落地，洞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李旭控制三架机甲移动右侧激光武器进行低功率发射，这类相较激光武器功率偏低的光束平常主要用来测距或者指示目标，但是在激光武器对硅基生命体不起作用的情况下，用这类低功率激光既可以节省能量，激光光斑还会在扫射到硅基生命体时形成一个闪耀的亮点，不失为一种高效的侦测手段。

三架机甲的激光束迅速扫过机身正前方120°范围，几乎覆盖了整个洞穴，可以看到半空中悬着几十个光点。这很奇怪，李旭想，他并没有击碎那个巨大的硅基生命体。在他的感知中，面前应该仅有一个硅基生命体，那几十个光点是怎么来的？是逃过了自己感知的其他硅基生命体吗？还是这个巨大的硅基生命体进行了分裂增殖？

令李旭犹豫的还有另外一点，他总感觉，对面的硅基生命体仿佛在向自己释放着什么。是在进行意识攻击吗？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天行者”，一个意志坚定的军人，李旭并不会受到“波粒塔效应”的影响。但是与李维诺夫接触多了，他非常想弄明白“波粒塔效应”的原理——总是这样把这种神秘的生命体隔绝在地下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可以屏蔽“波粒塔效应”的影响，就可以有更多普通人参与到硅基生命体的研究中，人类可以更多地了解这种神秘的生命体，判断其危险性，进而研究出与之共存或者消灭对方的方案。

“我好了！撤！”

就在李旭一边以急冻弹牵制硅基生命体的行动，一边大脑迅速运转，思考着这次行动的不寻常之处时，耳机中传来了沃森的声音。不愧是世界顶尖的系统大师，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对自己的机甲的修复，并迅速撤退到了李旭刚刚出来的通道中。

李旭不假思索地再次打出一串急冻弹，并迅速退回通道中。右翼的017-1机甲在李旭和左翼017-2号机甲连串急冻弹的掩护下，也迅速完成了撤退。最后，李旭和017-2号机甲几乎将所有的急冻弹打到了通道出口处，借此建立起一个简单的屏障，阻隔了硅基生命体追上来的脚步。

幸运的是，李旭的另外四架机甲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它们携带的急冻弹进一步强化了对这个通道的冷冻效果，为沃森争取了更多维修时间。

“你不是来维修设备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洞穴中？”终于有了喘息之机，李旭马上向沃森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自己也想知道。我一直在维修这台终端，然后好像突然之间，我清醒过来，就已经在那个洞穴里了。”仿佛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沃森特意向李旭展示了自己正在维修的地方，“看，这就是我之前修过的地方，已经接近完成了。”

她加快了机械臂的动作，“幸好我带了记录仪，我们可以等回到地面之后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了！让开！”随着沃森的指令，李旭和他的所有机甲迅速远离通道，随后，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响起，一道迅速增厚的冰层再次封住了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我们还需要赶到其他的通道吗？”李旭终于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振奋起精神，“你的两个助手和其他无人机甲呢？”

“放心，他们在另外两个通道那里。那里的制冷设备没出问题，就是监控系统和通信设备受到了一定损伤。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回到地面上了。至于机甲，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跟着的三架已经完全损毁了。除了外面这架维修机甲，另外两架武装机甲都毁在刚刚的洞穴里了。如果我的战斗力能更强一点就好了。”对于自己的这次失利，沃森很有些闷闷不乐。

“作为技术人员，你表现得已经很好啦。”李旭安慰她。

“我还以为你要说，技术人员没有必要对自己有那么高的要求呢。”一边跟着李旭转身往出口走，沃森一边抱怨。

“怎么会？我一直都非常理解你对自己的高要求。”对于这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天才工程师超高的自我要求，李旭再了解不过了。不过现在他有别的事情要问她，“听说你也要去小行星带的殖民舰队？”

“也？你是听沐萍说的吧？是的，我被分配在了旗舰。他们有一个指挥系统要实施扁平化的设想，需要一个能与导航AI沟通的人。碰巧我在南加州大学时参与了这个超级AI项目，与主系统的AI雏形玛格丽特进行过沟通。不过，我可不想参加他们的远征，所以完成这项工作我还会回来。”

“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地球怎么办？”

“地球……总会有办法，毕竟有你在。”

“总会有办法……”李旭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你也可以加入星际航行计划，那里也缺少你这样的飞行员。”

“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不会去的，我要守护地球。”

“唉！”沃森叹息一声，“我会想你的。”

“我会怀念我们的友谊。”

“我在小行星带会给你发邮件的。”

“小行星带……”李旭又叹息一声。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担心中国输掉和美国的这场竞赛？”

“不，我担心的是人类联盟的瓦解。”

“我想……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毕竟我们曾经并肩作战过，一起面对过共同的敌人，而这个威胁并没有解除。”

“说起共同敌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一直听说，美方找到了有效利用九婴数据库的方式，但是绕过了信息共享公约，向我们隐瞒了这件事？”

“呵呵，友谊的破裂都是猜疑造成的。”

“也许是猜测，但是美欧日很久没有更新公开情报了。”

“这种事么，当然也不是空穴来风。刚才老萨沙没向你提及‘魔镜’的概念？他可喜欢聊这些了。”

“没来得及问。你知道，我不喜欢触发他的专长，他是个没完没了的人。也许你可以用最简单的语言，讲一下‘魔镜’的概念。”

“‘魔镜’赞美‘皇后’，它不会撒谎，它为‘皇后’提供实现目标的一切信息，但是最终，它将诱导‘皇后’走向灭亡。是的，大致定义就是这样。怎么样，我的语言天赋可以吧？”

“哦，大致上……其实我还是没太搞懂。”

迎着薄薄的晨曦，李旭和沃森终于回到了地面上。她的助手果然早就维修好那两处通道的故障，安全归来。

面对迫不及待凑到机甲面前仰视自己的李维诺夫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李旭叹了口气，让无人机甲递给他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017-1号机甲在撤退进通道之前，在017-2号机甲的掩护下捞取回来的硅基生命体——对于战斗机甲来说，完成这种捕获的确不容易，工程师们不得不给这套机甲都增加了一套小小的外挂装备。

“这个重量，难道已经重化了？”作为经年跟硅基生命体打交道的人，盒子一入手，李维诺夫就已经知道了里面应该是重化后的晶体。

李旭跳下机甲座舱，遗憾地点点头。当时他真的是灵光一现，临时让017-1做出了捕捉动作。他觉得自己捕获到了活体，奈何在往外撤退的过程中，盒子的重量已经发生了变化。“也许你们把那块大晶体弄回来更有研究价值，但我依然觉得，这个是不同的。”

“这次遇到的硅基生命体，我感觉跟之前那次非常不同，它们非常主动。”他严肃地说，“我觉得，硅基生命体应该是智慧生命！”

当随后现场众人从沃森的视频中发现，她居然是维修设备到半途，主动进入那个洞穴之后，所有人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下子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