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侣的身份在,又认识那么多年,就算没感情,夏灯也不会把游风扔在那里。游风那么坏,早上也没有把她丢下。
沈佑回到寝室,给游风打了个电话:“回来了吗?”
游风刚下到网球馆地库,信号不太好了,没说话。
沈佑也没挂:“淮知路现在特别堵,等会儿还有暴雨,你说你图什么?跟我一起不早回来了?”
游风听不清,电流声也让他意识到,他说话沈佑也听不太清,干脆没张嘴,省事了。
沈佑还在说:“别打架,我刚看了下,那齐少爷粉丝多着呢,你把他打了,小心被网暴。”
游风听着沈佑说话像被刮花的光盘,敷衍了句:“没事。”
“没事?你没事儿吧?到时候被人家小粉丝围攻可别连累我。”
“还有事吗?”
“你听见没有啊?”
“挂了。”
“……”
网球馆跟商场共用地库,车一直很多,也很有观赏性——很多车主喜欢把不常开的名车停在这里,也是因为停车费很人性化。
游风走了一圈走不动了,停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这个位置往前看有辆奔驰C级,往左看是911,往右看有一辆红色别克,覆膜是一些日漫的图案。
也就等了十几分钟,夏灯给他打来电话。他没接,给她发微信:“在地库,信号不好。”
“地库几区?多少号?”夏灯问。
游风拍了下头顶的牌子,给她发了过去。很快,夏灯找来了,脸有些白,额头有一层汗。缓了很久,脸色恢复了些,这才顾上看游风。
这么冷的天,他穿着短袖,即便站得挺拔,手抄在裤兜看起来一点不冷,她也不觉得他真那么火力壮。
游风见夏灯一直盯着他手臂,自然地背到了身后。
夏灯抬起头,解释:“我没在看。”
“嗯。”
他这么淡然,就显得夏灯有些慌张了,她也很能给自己找补:“胳膊的筋突出,可能是上肢深静脉血栓。”
“你很关心?”
“我没有。”夏灯服了,“你是回学校,还是家?”
“回家,正好你把车开回去。”
“好。”
夏灯说完就要转身,转过身却不见游风跟上,扭头又问了句:“还有事吗?”
游风看着她的头顶:“帽子。”
“哦好。”夏灯把他的帽子摘下来,递向他。
游风的手还在兜里,不拿出来。夏灯递了约莫半分钟,游风老不拿,她就问:“你又不要了?”
“手冷,缓一会儿。”
“嗯。”夏灯又把帽子拿了回去,两手捏着帽檐,等他缓一缓。
过了一会儿,游风问她:“你怎么来的?”
“骑电车。”夏灯有一台三万块钱的电动车,一直在学校自行车库落灰,她骑之前还到学校旁的洗车铺洗了洗。
“下雨了吗?”
夏灯看了下实时天气,在下了,说黄色预警,也给他看了下。
“嗯,那我们俩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夏灯说,“你不是手冷吗?”
游风不说话了,腰弯了下来。夏灯懂他的意思,但没给他把帽子戴上。他虽然弯腰了,可她在台阶下,还是够不到……
半天之后,夏灯说:“你再低一点。”
游风迈下了台阶,夏灯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两步,游风又弯下腰来。
他身姿挺拔,体态不输夏灯,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夏灯面前弯了腰,夏灯看着总归有点别扭,不想持续这个画面太久,就迅速给他戴上了。
沉默。
持续沉默。
地库里很冷,灯也忽明忽暗,氛围不黏腻,但也没那么明澈。
还有没节奏的声音,什么敲水管的、滴水的、车子启动的,顺着毛孔爬进血管,裹掖纠缠,一口一口吃掉人的反应能力。
夏灯不想提,但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游风也不说要走,就还是挑破了:“你知道暴雨天里淮知路肯定堵车,就给我打了电话。”
游风没说话。
停顿。
夏灯直说了:“你就想让我来接你?”
这问题问出来很尴尬,还容易被说自作多情,但夏灯不傻,她就觉得他回来这两天怪怪的,而且前脚不顾别人意愿强给戴了帽子,下午就要,谁不说一句吃饱了撑的?
“嗯。”
游风承认了。
这在夏灯意料之外,暂时忘了接话。
“我上午也送了你,你礼尚往来一下不愿意?”
“……”夏灯不问了,随便他想什么,“你现在暖和点了吗?”
“还没有。”
夏灯换到边上:“我给你挡着风口。”
意思是,不要再找理由了,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游风没说话,但夏灯刚迈开腿,他就从后捏住了她的颈椎骨,把她从他的左边揪到他的右边。
夏灯看他。
他没看她,走自己的:“你这么瘦能给我挡住什么?”
“用不到我,那为什么还让我接你?”
“我让我女朋友接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夏灯不倔,但不接受自己一直不占上风,“接你的结果就是都走不了,我电车没棚,淋这么大雨肯定生病。”
游风停下来,停顿很久,才说:“你不想跟我被困在这地方。”
又是很久,地库各种分贝的喇叭响都传来不知道多少,夏灯才平淡地说:“不想。”
“不想也没用,忍忍吧。”
“……”
他们沿着地库步行线朝外走时,一直靠在红色别克驾驶车门前的齐征,心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他这个角度看他们两个,游风捏夏灯颈椎骨时,她不解的眼神都一清二楚。
还有夏灯给游风戴帽子那一幕……
他这股火不知道要拔几回火罐才能消掉一二了。
这是夏灯拒绝他的原因?她喜欢游风吗?还是在跟游风暧昧?想到这里,他反应过来,难怪游风突然拼馆,沈佑突然提议他跟游风单打热身。
原来游风也看上夏灯了?
他这种人缺女人吗?智商那么高,也肤浅地喜欢花瓶吗?
游风和夏灯出了地库,街面上的喇叭声更密集、尖锐,一辆辆打着雨刷的高级轿车通过喇叭声宣泄着烦躁。
游风一手拎着球拍,一手给夏灯打着伞,手臂的筋更明显了。夏灯扭过头不看了,又瞥见他那套用旧的球拍。
恍然想起以前。
初中他俩卧龙凤雏,老师都说他们占着校花校草的名,一点都不争气,其他学校的也暗地里说他们是笨蛋男女。
但这是在平常。
一到运动会,游风就能把丢的脸都找回来,一项一项拿奖,别提多来劲。还热爱拿着奖杯在夏灯跟前面无表情地走过,很难说不是在显摆。而夏灯因为贫血,只能举着代表班级的牌子,在每一天开场前,绕操场走一圈。
初二那年的运动会,游风长跑拿了金奖,得了个奖杯,还没热乎两天,丢了,全校都帮着找,他自己吊儿郎当的一点都不在意。后来从夏灯的柜子里找到了,夏灯被骂了一天的小偷。
夏灯根本不知道那个奖杯是怎么到她柜子里的,她是很羡慕有人能拿长跑的冠军,而她根本跑不了。但又不是没见过,为什么偷?她倒不委屈,反正那里的人都是听风就是雨的,过两天又会骂别人是骗子、傻蛋。
结果第二天去学校,骂她的都去跟她道歉了,说学校查清楚了,跟她无关。她没弄明白,却也不用明白,很快这件事就被讨论期末考试的热潮覆盖了。
夏灯又在回想,这两天好像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大概是因为这两天跟游风接触太多了,有关于游风的记忆便乘虚而入,野蛮地侵占了她吧?
游风看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两人穿得都不多,就打算找个地方,先躲一阵雨。
夏灯像是有相同的主意,又或是单纯跟他默契,突然在这时说:“你打网球也很厉害吗?”
片刻,游风说:“要不你试试?”
“什么。”
“网球。”
“哦。”
“你以为什么?”
“我也以为你在说网球。”
“别的我不愿意。”
“……”夏灯说,“我比你更加不愿意。”
“我说我不愿意去咖啡馆消磨时间,你不是不反感咖啡?不愿意什么?”游风说着平视前方,巨大的酒店名牌入眼,“你想去开房?”
“没有!”
“没有就没有,吼什么?”
“……”
夏灯打定主意,接下来不会再跟游风说一句话。游风也没再跟她说话,只是走向网球馆。外边太冷了,即便夏灯要赌气,也不委屈自己,还是跟上去,但有跟他保持一米距离。
他们走在大厦一楼底商的门前,屋檐都有些短,夏灯没打伞,左肩膀都湿了。游风回头看她被淋到了,叫她:“过来伞底下。”
“不用。”
游风没说第二遍,伸左手够到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抻到伞下,更把她移到里边,于是被淋肩膀的人换成了游风。
他动作很生猛,但夏灯没觉得胳膊有被拉拽感。
抬起头,有个人正好也低头看。
穿骨夜风和倾盆大雨不温柔,斑驳灯影和无章鸣笛也不温柔,但有个人好像限定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