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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艺术家

从园子外,我远远地向里观望,一直认为园丁的工作既悠闲又惬意,无非是弄弄花草,听听鸟儿的歌唱。但是现在,当我走进园丁的生活,才发觉园丁绝不仅仅是个栽花种草的工匠而已,他是一个人,一个将身与心都投入到天地之中的人。他们是最杰出的“造物主”,是他们在土地上无私无畏地劳作,创造出大自然中的一切美好。他们生活在大地的怀抱中,与自然母亲紧密地融合在一起。还记得门前的肥料堆吗?其实那就是园丁们最好的纪念碑。如果有一天,园丁走进伊甸园,他一定会惊奇地屏住呼吸,不住地赞叹:“天哪,这里都是腐殖土啊!”我猜想,他根本没有心思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偷吃禁果,他只会想该怎样说服上帝他老人家送给自己天堂里的腐殖土;要不然就是他发现树旁的土地不够松软,习惯性地抓起一把铁锹开始松土,根本没注意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这时,就算上帝喊道:“亚当,你在哪里?”园丁恐怕连头也顾不上抬,最多敷衍一句:“我现在忙着呢!”然后继续松土。

如果按照自然法则进化,园丁可能会进化成某种无脊椎动物。因为,脊椎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无非就是让他们直起腰来说一句:“天哪,我的腰都快断了!”至于腿嘛,园丁们一定知道怎么收:坐在脚后跟上、跪着、蹲着,甚至绕在脖子上。而手指头呢?当然是用来刨坑、挖土、混合泥土,还有死死地抓住水管。唉,只有后背没怎么用了,因为园丁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挺身,这跟无脊椎的虫子没什么两样。园丁总是习惯性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双脚双腿分开蹲着,头埋在双腿之间,这姿势活像一匹吃草的母马。但他可不是那些“搔首弄姿”的人,他会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占地面积,反正你很少能看到他超过一米高。

照顾土壤一方面要靠翻土、深挖、平整、耙理、除草,另一方面则靠你给土壤添加的营养成分。准备园土可比制作布丁费劲多了。海鸟粪、树叶、枯草、沙子、麦秆、石灰、钾盐镁矾、碱性转炉渣粉、婴儿爽身粉、硝石、角屑肥料、磷肥、垃圾肥料、牛粪、炉灰、泥煤、混合肥、水、啤酒,还有敲干净烟叶的木制烟斗、未烧过的木柴、猫的尸体等,要把它们放到一起,不停搅拌均匀。园丁可不是只闻花香的人,他总在心里规划着“还得加些石灰”,或者又怕土壤太紧,“再加些沙子吧”。

园艺本来就是一门科学。业余爱好者只会赞叹盛开的玫瑰有多美,但园丁的喜悦是来自于花朵深深扎根的土壤。园丁死后不会化身翩翩起舞的蝴蝶,流连在令人迷醉的花香中;他们只会化身为一条条蚯蚓,在神秘莫测散发着淡淡泥土清香的土壤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广阔世界。

春天的花园从里到外都释放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每顿饭后,一放下手中的汤匙,园丁立马冲进花园,开始摆弄他的花花草草。你瞧,他把屁股翘得老高,这儿捏碎几块土疙瘩,那儿又把一块“价值连城”的陈年马粪往花根处推了推;再拔拔草,捡捡小碎石;在矮小的草莓树下松松土,不一会儿又俯下身,抚摸心爱的生菜茎秆……园丁就以这么一种全身都快缩成一团儿的姿势独自享受着属于他的春天。在他的头顶上,太阳播撒着温暖,棉花糖般的云朵飘过湛蓝的天空,鸟儿在枝头嬉戏,唱着欢快的歌;樱桃花早已忘情地开放了,新叶伸展出一片片诱人的嫩绿,黑鸟正在放声歌唱。园丁在一派春色中直起身,活动一下酸麻的后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到秋天我一定得多上些肥料,还有沙子。”

当然,园丁们也有全身舒展开来的时候,那一定是到了傍晚要给花草浇水的时间。园丁精神饱满地挺起胸膛,一把抓起地上的水管,拧开水龙头,令人振奋的热情就这样随着银光闪闪的水柱喷洒到花园的每一个角落。被细细翻松过的土地散发出清新的泥土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片片绿叶仿佛一下子重获生命,在耀眼的夕阳映衬下跃动着珍珠般的光彩,让人忍不住想在柔嫩的叶子上狠狠咬上一口。此时,园丁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嘴里说着:“应该差不多了吧!”这句话是说给深棕色的大地的。

太阳渐渐西沉,园丁这才回过味儿来:“今天真是累死我了!”不过语气中却透着满满的幸福。 D7l9vskZu5fHq+gBPaiIJiiirnyIGifUR30kgv5pH35Q5LTMjRq3ucn+EPhzcU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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