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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搭配和类联接

在Firth的语境意义论模型中,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概念,那就是“重复事件(repeated event)”。Firth认为言语是进行语言学研究的对象,现实中的语言就是由无数个人话语所构成的。他提出,应该把语言视为“社会过程中重复事件的连续体”(Firth,1957b:183)。从语言学角度来看,人类的行为是系统性的(systematical),所以研究者必须从“大量的一般性事件中(general goings-on)”发现并剔出那些重现的型式(recurrent patterns),以便用一系列的类别来进行系统性描述(Firth,1957b:187)。Firth的这一论断将作为个体的说话者与作为典型语言使用者的说话者区分开来,而语言学家的任务就是“从个人化的现象中将非个人化的现象抽象出来,并将其作为典型现象”(Firth,1957b:188)。抽象成为典型现象的基本依据就是看它是否是重现的。因此,语言学家研究语言时,其考察的对象应该是那些典型的、重现的并可反复观察到的完整话语事实,这样才能实现对语言所展现规律的抽象化和形式化(Tsui,1994:3)。Firth的重复事件概念具有极为深刻的内涵,精辟地总结了语言现象的重要特性:“典型性、重现性、反复可观察性(typical,recurrent,and repeatedly observable)”(Firth,1957b:35),体现了他一贯重视语言使用、强调真实语料的主张,这些特性也成为语言学家研究语言规律性的切入点和重要依据。Tognini-Bonelli(2001:164)认为,在Firth之后将近一代人的时间里,语料库语言学家对这些特性的赞同一直都是有增无减。而正是在这种观点的基础上,Firth提出了他最具原创性的概念——搭配(collocation),对现代语言学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

Firth被公认为是搭配研究之父(Mitchell,1975:134,转自卫乃兴,2003)。“观词之伴,知词之意(You shall know a word by the company it keeps)”成为搭配研究最为经典的论断之一(Firth,1957b:12)。他举了ass的例子来阐述搭配的定义。在“Don't be such an ass!” “You silly ass!” “What an ass he is!”等日常生活句子中,ass总是与句中其他词一起反复出现,另外,在实际的语言使用中,与ass最常见的搭配还有silly,stupid,awful等。因此,搭配就是词汇“常见的习惯性结伴(familiar and habitual company)”(Firth,1957b:195)。这种习惯性的结伴体现的是语言在组合结构上的相互关系,是语言组合层面上的抽象。然而,搭配所体现的价值远不止如此,它不仅仅是语言形式上的重现和典型,更是一种意义的模式,是意义即使用语言哲学观在词汇层面的直接体现。为此,Firth举了下面的例子:在“They are milking the cows.”和“Cows give milk.”这两个句子中,cows的意义就体现在它在句子中的搭配。tigresses和lionesses无法出现在上述句子或搭配中,因此它们的意义就与cows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Palmer,1968:180)。再比如,在dark和night的搭配中,night的一个意义就是其与dark的可搭配性(collocability),与之相同,与night的可搭配性也构成了dark的一个意义(Firth,1957b:196)。

Firth(1957b:197)指出,一个词的搭配或一个片段(piece)并不仅仅是一种并排(juxtaposition),而是一种相互预期(mutual expectancy)的序列。在搭配中,词语之间相互预期并且相互理解。相互预期性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概念,它蕴含着一种统计概率的思想,也就是说,一个词出现后可以有极大概率期待其搭配词的出现,此外,相互预期性也为搭配的确定提供了依据,如果能以某种手段得到词语之间的相互预期值,便可设定一个标准来确定它们是否为搭配(卫乃兴,2003)。受限于所处时代的技术限制,Firth没有就获取相互预期性的方法进行深入探索,但在这个概念里,我们不难看到后来语料库语言学统计方法中通过计算搭配强度来确定搭配的雏形。然而,Firth还是提出了通过搭配来研究词的意义的一般方法,他认为可以先寻找到这个词的一些搭配群组,然后再对这些搭配群组所呈现的意义进行描述和定义。事实上,Firth对一些常用词的搭配分布也进行了尝试性的研究,他将搭配分为了两类:“普通或常见搭配(general or usual collocations)”和“技术或个人搭配(technical or personal collocation)”,前者指社会群体所使用的相对固定的、覆盖面较广的搭配,后者指特定文本形式、体裁或作者使用的非惯常的、覆盖面较小的搭配(李国庆,2002)。

在搭配的基础上,Firth(1957a)进一步提出了类联接(colligation)的概念。类联接是语法层面上的意义陈述,通过词类、句类或其他相似类之间的相互联系来进行描述。这种语法上的关系不是词语之间的关系,而是一类词之间的关系,如形容词、动词或代词等。尽管Firth对类联接概念的讨论并不多,但该概念的提出仍具有其特殊的意义,因为它首次揭示了词汇与语法之间的严格依存关系(Tognini-Bonelli,2001:163)。Firth的类联接概念是在搭配的基础上提出的。搭配是一种可以直接观察到的词汇现象,是具体的、实际的词与词之间的组合,而类联接是一种语法概念和范畴的抽象,也就是说,必须在得到实际搭配型式的基础上才能抽象出类联接关系。虽然Firth没有明确表达,但这种先后次序还是隐约揭示了他对语言学理论所持的立场,那就是对词汇的描述应该先于对语法的描述。这也是后来语料库语言学研究中将搭配作为语言组合关系中最基础、最优先的层面来进行考察的思想理论根源。 nbVO6zwK6tjLBt5BiRT2AIvYz03g9xa9VGR0WHvjUmyTVRDGwjZzg178jtVvj/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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