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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各家所说的“孔子师项橐”

据战国以来的说法,名王显士都是广开斯聪的,故所师不仅一人。孔子也如此。如除老子外,战国以来的遗献中,又有师剡子(《左传》),师孟苏、夔靖叔(《吕氏春秋》),师晏子(《史记》),与师项橐诸说(《战国策》《史记》)。然著于经义同时图为画像者,似仅有师老子与项橐,他则未见。关于师项橐的取义,今言汉代艺术史者,亦悉持《史记》为说。盖《史记》记甘罗说吕不韦云:

大项橐生七岁为孔子师。 [54]

然执《史记》为说,亦所谓胶柱鼓瑟,盖战国两汉称举“孔子师项橐”者,亦不仅《史记》一家。尽管各家赋予这故事的话语色彩,未及其赋予“孔子见老子”的浓重而复杂,但细辨其义,亦仍有“经外版”与“经学版”的不同。前者的代表,乃《战国策》与《史记》;后者则有刘向《新序》及王充、高诱所引的诸家经说。细校其同异,则知“经外版”的主角是童子项橐;“经学版”的主角则为孔子。如《战国策》中举项橐为说者,是同为少年的甘罗;他所以举之,乃是反驳文信侯鄙其年少的,即树一少年(项橐)为榜样,把自己的形象投射于他。《新序》的叙事虽颇采《战国策》,但故事的脉络及所欲传达的含义,又迥然有别。盖刘向称述的“孔子师项橐”,是与前引“孔子师老聃”一道,俱见于《新序》之“杂事五”的。今按刘向作此章的目的,乃是从不同的角度呈现“王者有师”义。至是章末尾处,他又以一小一老两个例子,即“孔子师童子项橐”与“孟尝君师老者楚丘先生”,对全篇的作意作了总结:无论老少、贵贱、健康或有疾,凡可加一言之教者,王者皆师之(亦即汉代经义所称的“圣人无常师”)。 [55] 这样话语的重点,便由“经外版”的称扬童子项橐,转为“经学版”的赞美孔子了。从修辞的角度说,孔子的师童子项橐,也便与“孟尝君师老者楚丘”一道,构成了一“话语对仗”:以“一小一老”为提喻,全面呈现“王者有师”义及作为其“附义”的“王者不一师”说。

关于经义称述的孔子师项橐,以及师项橐与师老子的话语关联,由于汉代经说多流传于口耳,其隶为文字者,亦多无完帙,故细节已无由考知。但从情理推,经义之“师项橐”,似当是作为“师老子”的话语延伸而出现的。换句话说,孔子“师老子”,可不必“师项橐”;“师项橐”,则必“师老子”。何以言之?盖据战国以来的叙事,老子不独年长于孔子,学识、修养亦为其侪辈,——即便不似道家所称的“高”。故孔子师之,可无伤常情。经义叙事中的“王者师”多为老者,亦是此意。师项橐则不然。姑不论智慧与学养,单是年龄之悬殊,便为常情所斥了。因此,倘非作为“师老者”的“话语延伸”,或与“师老者”一道共同构成“圣人广开斯聪”的话语结构,孔子独师童子项橐,即近于《论语》中的狷者接舆,焉见圣人之平正?前举《新序》以楚丘先生为童子项橐的话语平衡,便是兼顾情理而言的。若此理通,则经义称述的师项橐,便非独立的话语语句,而是“师老子”一“对句”。所设的目的,则与前述《新序》并举楚丘与项橐一样,即以提喻为手段,呈现“王者有师”义及作为其延伸的“王者不一师”说。 [56]

或问项橐、老子的对仗关联,是止于话语结构,抑或也呈现于叙事情节,如《孔子见老子》画像所见者?由于汉代经义多亡失,其详已难知。 [57] 但《玉烛宝典》中,引有嵇康《圣贤高士传》的一佚文:

大项橐与孔子俱学于老子。俄而大项橐为童子,推蒲车而戏。孔子候之,遇而不识,问大项居何在。曰:万流屋是。到家而知是项子也。交之,与之谈。 [58]

则按嵇康说,孔子师项橐,乃发生于二人“俱学于老子”之时。今按嵇康“家世儒学”, [59] 《隋书·经籍志》中,录有他所著的“《春秋左氏传音》三卷”; [60] 则知嵇康不独为名士,亦邃于经学。他生活的魏晋,又去汉未远;故“大项橐与孔子俱学于老子”云云,意者当是汉代经说的一孑遗。清顾炎武说:

齐鲁之间,人自为师,穷乡多异,曲学多辩,其穿凿以误后人者,亦不少矣。 [61]

这是清代朴学的立场。但用汉代经学的话说,经学引古事,原非存旧史,录掌故,而只是“借事明义”。用今文皮锡瑞的话说,经学叙事:

止是借当时之事做一样子,其事之合与不合,备与不备,本所不计。 [62]

故前引嵇康“大项橐与孔子俱学于老子”云云,抑或是经学构撰的悠忽曼延之辞。 [63] 其事尽管不信,然于经学所主之义,却犁然有当。 [64] 若所说不错,则汉代经义中,“老子—项橐”便不仅呈现为话语对仗,亦体现为经义叙事的情节关联。这一点,或可解释鲁中南祠堂画像中,老子、孔子与项橐何以共见于一画面。 7n3aZl9+Q1XfZJFV5BRVy64Gg9fKudOaYZ4quVBJ8FA6QGnGATzWlSlZidt6Ri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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