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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相隔,一诺千金

到农场的第一年,思乡情浓,真是家书抵万金。读家信,写家信,成为知青们的精神寄托。

我收到的家信,大多是阿爸和大哥安平执笔。阿爸的信不失“正统”,比如过好劳动关,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但是也不乏一些生活细节的叮嘱。大哥安平的信里有许多当下的北京故事,比如夏天下了一场鸡蛋大的冰雹,很多人被砸伤,还砸坏了不少老北京的瓦房;比如,北京扒城墙修地铁,拆西直门城楼时,发现箭楼里面竟包填着一座完整的元代瓮城。读着信,仿佛回到北京,周六的晚上,全家人聚在一个15瓦电灯下一起吃晚饭,这是我最温暖的记忆。

那时候,我最期盼的,还是每周一封来自延安的航空信。

1969年春节过后不久,有一天我到学校,看到传达室放信的玻璃隔里,有一封落款丰盛中学顾元的来信。顾元是和我同龄的女生,我们在少年之家的美术组一起学画,从初中到高中,到“文革”搞运动,一直很谈得来。在信里她告诉我,已经被分配去陕西延安插队,希望走之前能和我见上一面。我马上骑车就往她家赶。

见面没说几句话,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青梅竹马好几年了,真的要分手了,才突然知道彼此的感情是什么分量,多年的友情原来不知不觉升华成为爱。

我们彼此没有说出那三个字。她只是期盼地对我说:安定,以后你攒了钱,到延安来看我吧。

这句话,让我感到背后的分量。我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对她说:放心,我一定会去延安看你。就这么一句平平常常的话,竟胜过情人之间的海誓山盟,被我们整整恪守了八年,更成为一生承诺。今天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随后几天,我忙着帮元收拾行李,把一个木头书架改成双开门的柜子。顾伯伯、顾伯母,还有两个弟弟顾亮、顾均也把我接纳为家庭的一员。

一个星期之后,我把元送上奔赴延安的火车。从此一别多年,彼此远隔千山万水,靠着路上要走十多天的书信维系着两颗心。直到1976年8月,我们结为夫妻。那是后话了。

那几年,大学停止招生,就业岗位短缺。城市如何安置滞留多年的数百万中学毕业生几乎无解。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憧憬,把他们送到乡村和边疆,如同开闸放洪,堪称解困妙招。当时中国大多数农村近乎赤贫,人均土地和口粮非常紧缺,大量知青下乡,会给农民和知青家庭背上多么沉重的包袱,似乎就顾不上了。

收到元的每一封信,都让我揪心。她插队的延安河庄坪公社,地处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严重,粮食收成很低,农民常年吃糠咽菜。从北京来了十多个大男大女,明摆着要挤占当地农民的口粮。延安不愧是革命圣地,农民尽力善待了这些“来自毛主席身边”的北京娃。

知青们辛辛苦苦地干下一年,粮食收成就在山顶、地头和社员一样按照工分分配。女生挣的工分少,分到的谷子(小米)、荞麦、玉米棒子,原粮也只不过二百斤。太阳落山,元和女同学们,扛上麻袋,摸黑一脚高一脚低地沿着羊肠小路背回半山腰的窑洞。口粮还不够吃半年,没有分到一分钱现金,许多知青要靠家里父母寄钱买粮食,更不要说回家探亲的车票钱。一般城里的普通家庭只要有儿女在外插队,经济负担都不堪其苦。

相比之下,陇川农场有广袤的土地,自然条件好。我们劳动和生活再苦再累,光是能够放开肚子吃饱饭,在全国大多数知青中就属于幸运的特例。

入冬时节,香茅草的榨季开始了,我被调去香料厂做出料工。三层楼的拉线香料厂,是边境上的一个地标。楼后面是一个池塘,再过去就是界碑了。楼里面包着一座蒸馏塔。收割下来的香茅草,从各生产队用牛车或者手扶拖拉机拉过来,再用机器切碎,被传送带送进三楼蒸馏塔顶,用滚轮往下压实。旁边锅炉房送来滚烫的蒸汽往上吹,香茅叶里的油脂被蒸馏出来,流进一个个大瓶子里,这就是日化工业的原料香茅精油。

一楼蒸馏塔的底部有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口。按下电钮,蒸馏过的废料就大口大口地吐出来。两个出料工用钉耙把废料扒进铁车里夯实,然后飞快地推着车,把废料倒在堆场。

一开始还算轻松,我和另一个出料工,当地农中毕业的小陈还能聊天。但是几天过去,堆场上的废渣已经堆成小山了,后面的废料,就要压着松软的废渣,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到坡顶,往返时间大大增加。转身赶回去,出料口已经堆积得快要爆炸了。我们从下午3点开工,一直要不停歇地干到半夜。等到发电机房的轰鸣停下来,周边突然万籁寂静,身子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跟机器一块儿干对手活儿,那真不是玩儿的。 JV5cGuZ7av8nVdxcz0/HKyl7ON4kmyfsXprXuJlI1R45eBJPml3Jl+g7fWWzja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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