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6年春天，当剑桥大学出版社的组稿编辑玛丽戈尔德·阿克兰（Marigold Acland）出现在我办公室的时候，我很清楚我们的共同目标就是要出版一本能供那些高年级大学生、研究生以及非专业人士阅读的关于早期中国研究的入门书。这随即会让我们想到《剑桥中国上古史：从文明的起源到公元前221年》（鲁惟一和夏含夷主编；剑桥大学出版社，1999年）这本巨著，它是一本关于早期中国的内容丰富的介绍性书籍。但是，我们认为，这部著作让人却步的体积和它实质上深具汉学特点的专业性表述立刻引发了另外一种需要，那就是要出版一本能更好满足初步接触中国文明这一关键时期的学生们所需要的书。

当然，本书并不是《剑桥中国上古史》的缩减版，也不想有意表现出与其相似之处。相反，以过去十年来许多重要考古发现及其为这个领域所带来的新进步为基础，本书对从农业生活开始至公元220年汉代结束这一期间的中国文明形成过程提供了一个新的诠释。对于任何一位试图写作如此长时期概论的人来说（相对于一个学者自己擅长研究的较短的历史时期），这种做法都是一种冒险，因为他可能会把自己暴露在对本书所覆盖的某些时期或领域具有较长研究经历的学者们的潜在批评面前。这看起来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没有一位作者能够是所有历史时期的专家。然而，这仍旧是一次值得去尝试的冒险，因为由一位作者独自撰写的著作有利于对文明发展的大趋势实现更高层次的理解。这种趋势只有基于作者自身对历史逻辑的深刻认识，并且只有在长时期的历史发展中才能看到。这是由具有不同理论框架并且相互之间观点往往相反的多位作者编写的合著很难达成的目标。因此，本书意欲成为一本对早期中国文明进行一种贯通性（至少在本书中）解释的著作，尽管它不可能，也不应该成为对早期中国的唯一解释。

作为一个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我一直坚信理解中国历史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在一个比较的框架中，把中国的历史作为人类共同经验的一部分来研究。在早期人类几千年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有若干个关键性时刻，每一个时刻都是一个社会和文化发展过程的结果，而且每一个这样的时刻都对人类历史的进程有着重要的影响：农业生活的开始，基于地域的社会组织―即酋邦的形成，城市文化的出现，国家的产生，官僚制度和官僚机构的萌芽，以及帝国的形成。这些进程已经在全球被广泛地证实，同时也被全世界的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深入讨论过。本书以早期中国走向更大规模和更复杂组织的社会发展过程作为论述的主线，并探索支持这一社会发展的政治制度和文化传统。这样做不是为了把中国的资料装进全球性的社会发展理论中去，而是用这些社会理论去帮助理解那些在早期中国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重大变化的意义，从而对早期中国文明发展轨迹有一个深入的认识。

我希望这本书将会符合“亚洲历史的新研究”（New Approaches to Asian History）这一剑桥新丛书系列的要求。 ^[1] 这个新的丛书系列冀望在最新研究的基础上，给学生介绍一些发生在从欧亚边界至远东太平洋海岸这一广阔的亚洲地域内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及发展过程。本书涵盖一些基本的史实和历史事件，这对非专业的读者了解早期中国历史发展的总脉络很有必要。那些持极端怀疑观点的学者认为历史的真实（特别是在早期中国）是不可知的，本书难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但是作者认为，尽管围绕我们研究的许多问题争论还将继续下去，关于早期中国的基本历史进程，大部分有客观判断力的学者意见还是一致的，这些达成共识的史实可以作为未来学术研究的基础。另外，这本书不是对王朝和帝国兴衰的简单叙述。实际上由于缺乏可靠的详细书写记录，对早期中国很长一段时期的历史进行这样的叙述也是不可能的。相反，此书在一般性的介绍和对当前早期中国现有证据的评价之间求取平衡。因此，本书不仅讲述历史实际是怎样的，而且更加注重历史应该怎样被看待。基于这个原因，每一章的论述都是围绕若干主题来组织安排的，而不是按统一的模式对各时期面面俱到。这对凸显每一时期的特点及其主要问题很有意义，也可以使我们有空间来充分考虑不同的学术观点。在对早期中国历史的大趋势进行讨论的同时，笔者还希望本书能够充当一本综览当前早期中国学术研究状况的一部概论性著作。

本书中议题的选择受到“汉末以前的古代中国”这门课程的影响，这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多次教授的课程。因此，我首先要对参与这门课程的学生表示感谢，他们提出的问题很值得思考，当然也帮助我丰富了本书的内容。特别是在过去两年，当这本书的手稿在课堂上传阅的时候，学生们经过仔细阅读，帮助我估定作为一本教科书其叙述的难度水平。这些学生中我尤为感谢罗伯特·亚历山大·伍登德（Robert Alexander Woodend），在定稿之前，他帮忙完成了此书部分手稿的校订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这本书无疑是以一种更为微妙的方式受益于哥伦比亚大学举办的“早期中国讲座”的演讲和讨论。在此，我对“早期中国讲座”的所有成员表示感谢，他们的贡献极大地拓展了这本书的视野。对于玛丽戈尔德·阿克兰，我欠她一个特殊的感谢，而且这种感觉由于在她退休之前本书未能出版而加深，但至少我现在完成了对她的承诺。我也要感谢剑桥大学出版社选任的那些匿名审稿人，他们仔细审阅了本书，并为本书的改进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我还要进一步感谢包括曹玮、焦南峰、张建林、周亚、黄晓芬、方辉、刘莉、陈星灿、风仪诚（Olivier Venture）、陈昭容、梁中合、杨军、刘斌、井中伟、凡国栋、何毓灵、王炜林和孙周勇在内的许多朋友，他们为本书提供了新的图像照片，或者帮助取得了图像资料授权。以下是本书所用版权材料的来源，笔者和出版社在此对提供这些版权许可的机构表示感谢。其中，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慷慨惠允我使用他们出版的大量图片资料，这是要特别感谢的。其他机构包括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图1.3 和图9.3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图6.5 ）、伦敦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Bloomsbury Publishing）（图3.1 和图3.6 ）、耶鲁大学出版社（图2.1 、图4.2 、图12.1 和图12.5 ）和中国国家博物馆（图3.3 和图4.4 ）。尽管我们做出了最大努力，还是无法对使用的所有资料一一注明来源，或不能联系到所有的版权所有者。如果有任何遗漏，请告知我们，我们将在此书再版时对此做出适当的说明。我还要感谢露西·让莫（Lucy Rhymer），她愿意担负起对此书的责任直至出版。

本书中文版的出版，我要特别感谢吉林大学考古学院的刘晓霞博士，她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了一个出色的中译本，贡献至大。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本书英文版写作的对象是西方的读者群，因此书中引用的文献和推荐阅读书目基本都是以英文发表的研究著作。但是，这绝不是忽视中国学者的研究成就；相反，西方学者的很多研究实际上都是以中国学者的研究为基础或先导来进行的，这在古文字和出土文献研究等领域表现得最为突出。而书中引用的许多英文著述也出自中国学者之手。作为一本入门书，本书旨在引导西方读者进一步学习有关中国早期文明的知识和研究现状，并且由于他们大多数只能阅读西方文字，因此引用英文发表的研究成果就是一个自然的选择。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希望了解西方有关中国早期文明研究现状的中国读者来说，本书可以提供一个便捷的途径。因此，这个中文译本基本上保留英文版原书的引述习惯，这一点是需要中文版读者予以谅解的。另外，书中所用地图，按照出版社的要求，凡涉及中国国界的，均根据中国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通过标准地图网站发布的标准地图，进行了修改或重新绘制。在这一过程中，得到了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李青淼先生的很多帮助，谨此表示感谢。在内容方面，由于英文版的出版距今已有六年，故笔者就这期间的个别重要发现在书中有所补充。对本书的全面修改则要等到将来早期中国领域的研究取得更多和更重要的进步的时候了。

最后，我要感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接受并以现在的面目把本书带给广大读者。感谢西北师范大学马军霞女士帮助校对此书。本书中的疏误之处，诚望读者诸君批评指正。

李峰
2019年11月于纽约森林小丘家中

[1] 本书英文版于2013年收入剑桥大学出版社“亚洲历史的新研究”丛书出版，并于2014年出版修订版。见Li Feng, Early China: A Social and Cultural History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3; reprinted with corrections,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