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杨不和的消息在军营里传得沸沸扬扬。胡林翼听到后很是着急,他给彭杨分别传话,以会商要事的名义把两人一齐请过来。
彭杨并不知道胡林翼同时请了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杨岳斌先到,来了之后,宾主谈得很是开心。过了一会儿,彭玉麟也来了。杨岳斌一问,说谁来了,彭玉麟?啊,那我要跟您告退了。
胡林翼一把将他拉住:“是彭玉麟,又不是彭老虎,你怕什么?”杨岳斌只好勉强坐下。
彭玉麟进门突然看到杨岳斌在座,愣了一下之后,也转身要离开。胡林翼又跑上去,连拖带拽地将他留住。
彭杨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场面极其尴尬。胡林翼见状,就令人摆上酒席,并亲自给二人斟上酒。
接下来的一幕把彭杨都给惊倒了:胡林翼竟然端着酒杯跪在了地上。
敬个酒也不用来这么大的礼啊!彭杨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胡林翼说:“天下糜烂到这种地步,全靠你们几位协力同心,才能迎来转机,现在你们却生出罅隙,那么国家的中兴还能有什么盼头呢?”
说到动情处,胡林翼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在贵州八年,平了无数的乱,可是与两湖一比,贵州的乱只能叫作“小乱”,两湖才是“大乱”。要对付云谲波诡的“大乱”已不容易,这使他隐隐然已有了才枯力竭的感觉,若再给添上一个“内乱”,确实是要了他的命。
眼看眼泪已经打湿了巡抚的衣衫,彭杨羞惭万分,都对胡林翼说:“我们真是不识大体,辜负了您的期望。如果以后再有参差,上无以对皇上,下无颜再见您。”
在胡林翼的苦心调和下,彭杨终于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一场可能影响全局的风波结束了。
刚刚解决内部矛盾,胡林翼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顿足的消息:金口大营危急。
在胡林翼转守为攻时,湖北境内的太平军已向武昌附近大举增援。趁湘军主力渡江北上,韦俊集合援军及武昌守军,对金口大营发起猛攻。
金口与胡部大营不过一水之隔,但胡林翼却不知如何去救。他的兵力已极其单薄,统共七千陆师,留了三千在金口,带了四千主力北渡。要再返回去援救的话,这四千人分少了无济于事,分多了就等于全军赴援,北岸又得被太平军所据,前面算是白忙活了。
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工夫,韦俊就占领了金口。失去金口,意味着北岸湘军腹背受敌,胡林翼审时度势,赶紧从汉阳城下撤军,一直退到奓山,以护住粮道。
这是胡林翼一生中最难熬的时期,守着粮道,可是眼巴巴地就是看不到粮饷在哪里。路途遥远当然是首因,另外一个因素,则是有的粮饷早已被沿途官军提前截去了。
湘军的军饷断了五个月,到退守奓山时,连米缸子都空了,此后整整断了一个月的粮,官兵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撑不下去了。1855年9月18日,太平军大举进攻奓山。平时就怕太平军窝在家里不出来,现在终于出来了,胡林翼赶紧下令整兵出击,可是命令传下去就没了声响,面黄肌瘦的兵勇没人动弹。
胡林翼还没回过味儿来,又硬拖着把他们拉出来,但未等正式交锋,众人就大叫着狂奔逃回。
震惊了!自出仕贵州,胡林翼打过数不清的仗,但未战先溃对他来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这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打击。
湖口战败后,作为主帅的曾国藩激愤到要骑着马去做自杀式冲锋,现在胡林翼也想这么做。他牵过一匹战马,就准备单人独骑去与太平军拼命。
马夫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将马旋转了四五圈,然后朝空中挥响马鞭,将马向相反方向赶去。马已经晕头转向,一跑起来就无法停止,当下嗒嗒嗒地就奔到江边。江边正好有水师战船,听说胡林翼在此,众营官赶紧帮着收拢残部,并用船运来援兵,才总算让他稳住了阵脚。
三天后,从荆州转来的川饷押解来营,胡林翼终于从苦海中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