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会已成事实上的民间帮会,其规模比生苗更吓人,往往聚众上万,远远看去尘土弥漫,同时借助于巫师的“作法”,他们整天狂呼欢饮,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哪里把寻常官兵放在眼里。
官员对此束手无策,就连少数嚷嚷着要举兵“进剿”的,也是嘴上起劲,真要点名让他去,恨不得即刻卸职回家。
料理这些都得靠胡林翼。胡林翼有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要击败榔会完全不成问题,但他认为榔会事件的起因,还在于官府怠于职守,且与民争利,如果能解开这个结,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胡林翼没有首先派兵,而是委托当地秀才举人,拿着自己的名片去见榔首,表明商谈诚意。可是商谈中好说歹说,摆事实讲道理,榔首就是听不进去,胡林翼的名片也被一摔老远,清官好官的名头起不到任何作用。
胡林翼明白了,榔首就是存心要作对,对老百姓有利没利他们不管。看来又得用“雕剿法”了,他立即调集部队,向事发地点开进。
榔会只是起哄有一套,没见识过真刀真枪,冷不丁听到枪炮声,早就惊溃四散。胡林翼除了抓捕并处决了一些仍在蛊惑民众、闹事作乱的榔首外,余皆不问,同时根据实情核减粮税,安定人心。
真正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没有几个愿意跟着榔首一条道走到黑,榔会风波很快就平息了。胡林翼在西南的声望达到顶点,但他本人却有了换个地方做官的想法,原因是他在经济上入不敷出,快维持不下去了。
知府一级的地方官本来是不穷的,每年仅养廉银就有一千多两,加上其他收入,日子应该很好过,然而胡林翼立志做清官,不仅从不拿来路不正的钱,还常常要自己掏腰包。比如,他在担任镇远知府时,用士用民,没有钱是玩不转的,政府财政有限,出现缺口,胡林翼只得把自己的俸禄倒贴进去,不然没法把账抹平。
胡林翼入黔八年,年年都要如此操作,养廉银几乎全垫了进去。由于没有钱贴补家用,跟着他的家丁啧有烦言,耐不住清贫的率先脚底抹油走人了,就是几个忠厚老实的,也已流露去意。
入黔时,胡林翼把老母带在身边,以便随时照料。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患有白内障,没有人在旁服侍肯定不行。无奈之下,胡林翼只得靠借债度日,但贵州不是京城,熟人朋友很少,也难以借到钱。
胡林翼没有求财之心,可人总得过日子,母亲也必须赡养,与此同时,人一走红,就必然会招惹红眼病。那些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事也干不了的家伙,经常在背后叨叨咕咕,指指点点,说胡林翼“贪功擅杀”。虽然上头并不理睬这些闲言碎语,但是这些官场流言听多了,人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在平息榔会风波后,胡林翼便咨请进京,以寻求他调。因为当年的求言求贤运动,他早就被列入了赴京名单,只是前几任督抚一直不肯放人,才没有走成。
申请打上去,省府原样退还:决不能走!
你是不是嫌官职和俸禄低?的确是我们欠考虑,这就给你升,由从四品的知府升正四品的贵东道(辖贵州东部府县的主官)。
说实话,如果是太平年月,他姓胡的就算能力再强,水平再高,政绩再突出,也不至于如此炙手可热。只能说是时势造英雄,你不靠胡林翼,难道靠那些酒囊饭袋去做事吗?所以一定得求着哄着,哪怕是上司反过来拍下属的马屁。
连官都升了,胡林翼就不好意思再提进京的事了。
云贵方面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有人跟他们抢人才了,这回要人的依旧是两湖地区。太平军发起西征后,两湖频频告急。新任湖广总督吴文镕曾任云贵总督,对胡林翼印象深刻,上任伊始即奏请朝廷调拨胡林翼援鄂。
这次不比求言求贤时期,咸丰一门心思都是湖北,扑火要紧,其他都在其次,因此立即准奏。皇上说了话,而且态度坚决,云贵方面就是再舍不得,也只好放人。
离开贵州时,胡林翼带走黔勇六百人,还有他积八年时间汇聚而成的用兵之道,后编成《胡氏兵法》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