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跟明代相比,最“存天理灭人欲”的地方,无过于禁止官员狎妓。一如现在的西方国家,老百姓花心一点无人追究,当官的被发现纵情声色可是要被打屁股的,尤其是道光那种正经八百的皇帝当政,他自个儿连“黄书”都不看,更别说付诸行动了。于是,京城的娱乐业也跟着萧条无聊,所谓“八大胡同”,赛金花都是后来的事。
更有那假道学的“马屁精”,竟然也顺着皇帝的心思来,干脆上道奏折,把唱戏的女旦都给禁了。这下好了,舞台上跳来舞去,一水儿的男演员,没劲到让你都想往台上扔板砖。
有点身份和资历的官员有办法,他们可以缩回自家院子,左一个右一个地娶妾迎小,反正往不违纪不丢官的区域使劲就是了。可是翰林的官员大多是刚刚科举进来的年轻人,一方面,有着当年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般的“豪情壮志”;另一方面,又无钱去讨小老婆,青春期的过剩精力无处施展,漂在京城的滋味着实难熬啊!
恨死了这帮假道学、伪君子!明着不行,色胆超过理智的翰林们便私下约好,集体出游——这种事情太需要胆量了,一个人根本不敢独自行动。
此类活动,胡林翼每次都是积极分子。有一天晚上,他与一个叫周寿昌的好友一起去逛妓院。玩得好好的,突然就有负责治安的“坊卒”来检查了。
这真是惊魂一刻,周寿昌为人机灵,闪电般跑进厨房,套了件衣服扮伙夫立着。坊卒进来一看,哦,厨师,就走开了。
胡林翼等人反应没那么快,全给坊卒堵在那里,并且被抓回问讯。审问时,可怜他们还不敢吐露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老百姓。
既然是老百姓,人家“坊卒”就有得拿你们开心了,自然是什么都问,什么还都得老实交代,脸面丢了,罪也受得不轻。
被释放后,胡林翼看到毫发无损的周寿昌,不由得又羞又愤:“朋友要临难相救,你却临难相弃,算什么朋友,绝交!”
其实还真不能怪人家周寿昌,那种时候都是自顾不暇,总不至于大家伙全钻厨房里,让“坊卒”相信这是妓院里的“厨师特训班”吧。
说是京城,其实忒没劲,有劲的还是南方。
入翰林之前,胡林翼曾在湖南省城举办的乡试中落榜,没能中举。那时他已迎娶新嫁娘,时任两江总督的陶澍就将小夫妻召到南京散心,顺便让女婿跟着自己做做幕僚,长长见识。
胡林翼舒服日子过惯了,花费很大,据说即使他后来加入湘军,仍保留着公子少爷的饮食习惯,一定要吃好的喝好的,且“无三日不小宴”,隔三岔五就要开个小灶什么的,与曾国藩、罗泽南这样天天粗茶淡饭的苦行僧截然不同。
到了南京,所有额外开销都得由老丈人出,胡林翼毫不忌讳,要钱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陶澍也是要多少给多少,从不打折扣。大家对此都很惊疑,因为陶澍平时生活俭朴,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他对自己如此,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有人问起为什么单单对女婿网开一面,陶澍回答:“这孩子是横海之鳞,一个纵横四海的金鳞啊,出手当然不一样,区区一勺子水,哪里够他办事的。”
花点钱倒也罢了,胡公子又看上了金陵有名的秦淮风月,经常扔下老婆,一个人跑去风流快活。
按照陶澍的规定,幕僚八小时内外都不许离开衙署,更不用说去秦淮了。其他幕僚们看着胡林翼潇洒来去,那个羡慕嫉妒恨,有人便以此为例,希望陶公解除严规。陶澍却说胡林翼去得,你们去不得。为什么呢,因为胡林翼以后要为国操劳,最后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你们谁能做到?
“都做不到吧,好,那就暂时让他玩乐一下。反正他以后要担当天下事,估计也没空去娱乐了,现在就算提前支取报酬吧。”
众人真是敢怒不敢言。你是大吏,又不是预言家,怎么就知道这小胡今后会为国家操劳累死呢?不过还是偏袒你女婿罢了!
眼看女儿独守空房,陶夫人也不乐意了,埋怨老头子当了一辈子大官,连人都看不准:“(胡林翼)读书读不出,考试考不好,做人又如此差劲,女儿一生都要毁在你手里了。”
陶澍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他仍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和判断:“我这个女婿非同常人,他是瑚琏之器,有治国安邦之才。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是还不清楚今后的努力方向罢了,给他时间,就一定能走出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