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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罐

(一)

因为胡萝卜须已经遭遇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悲剧了,所以他每晚睡前会十分小心地采取预防措施。夏天时还好,九点钟,勒比克夫人让他去睡觉时,胡萝卜须会主动去外面转上一圈;这样他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冬天,这种散步就成了苦差事。夜幕降临时,他关上了鸡棚门便去散步,但是没用的,他没法指望自己能一直憋到第二天早上。大家吃完饭,聊完天,九点的钟声响了,夜晚如此漫长,无休无尽地延续着。胡萝卜须得采取点别的预防措施。

这天晚上,就像所有晚上一样,他问自己:“我想去尿吗?”他自问自答:“我不想去尿吗?”

通常,他都会回答“是”,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无路可退,或许是因为月亮的光辉给了他勇气。有时候,勒比克先生和哥哥菲力克斯也会给他做榜样。其实,他也不是必须得到远离房子的旷野里尿尿。很多时候,他都是走到楼梯下面就停下了;这是分情况的。

但是,这个晚上,雨点拍击着窗户,狂风遮蔽了星光,胡杨树在风中呜呜地叫着。

“好,”胡萝卜须经过深思熟虑后道,“今天,我不想去尿了。”

他跟所有人说了晚安,点亮了一支蜡烛,回到楼梯尽头右手边他那空荡冷清的房间。他脱了衣服,躺下来等着勒比克夫人来检查。勒比克夫人进来了,帮他把被子掖好,吹灭了蜡烛。她给他留下了蜡烛,却没留下火柴,还用钥匙锁住了门,因为知道他胆小。一开始,胡萝卜须很享受独处的快乐:他在黑暗里遐想,自娱自乐;他回顾了自己的一天,庆幸着,总算能逃过母亲的责骂,也祈祷着明天还能有同样的运气。胡萝卜须想着,再过两天,勒比克夫人就不会注意到他了,便试着怀揣这个美梦入眠了。

然而,他刚刚合上眼睛,一种熟悉的不适感却再次袭来。

“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胡萝卜须对自己说。

要是换作别人,这时候肯定会起身了。但是胡萝卜须知道床底下没有尿罐。尽管勒比克夫人会发誓说肯定有,然而她总会忘记放上一个。再说了,既然胡萝卜须都已经采取好预防措施,这个尿罐又有什么用呢?

胡萝卜须一直这样推理着,没有下床。

“迟早我都会憋不住的,”他对自己说,“不过,我越坚持下去,攒的尿就越多。但是如果我立刻就尿了,我就只尿出了一点,这样的话,我的褥单就有时间被我的体温烘干了。我确定,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妈妈是一丁点也不会看到的。”

胡萝卜须终于放松了下来,安心地又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起了大觉。

(二)

突然,他醒了,听了听自己的肚子。

“哦!哦!”他对自己说,“糟了!”

刚才他还以为自己没事了,运气是真好。谁知,他昨天晚上因为懒惰而犯下了错,真正的惩罚要来临了。

他坐在床上,尽力思考着。门被锁上了,窗户上也有铁栏杆。出去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还是起身去试着摸了摸门锁和窗上的铁栏。他趴在地上,把手伸到床下到处寻找了一番他明知不存在的尿罐。

他躺下了,又起来,在床上翻来翻去,下地走来走去,跺脚顿足,也不想继续睡觉了。他的两个拳头按在肚子上,想把胀大的肚子按下去。

“妈妈!妈妈!”他小声地叫道,怕被她听到。因为如果勒比克夫人突然出现了,胡萝卜须就立刻什么都好了,这样的话好像是在捉弄她。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用在明天早上撒谎了,因为自己真的已经叫过她了。

再说了,他怎么能大叫得出来呢?现在,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延迟灾难的发生!

不一会儿,一阵强烈的痛感让胡萝卜须胡乱地打起滚儿来。他一会儿撞在墙上被弹了回来,一会儿撞在床边的铁栏上;一会儿撞在椅子上,一会儿又撞在壁炉上。突然,他猛地把壁炉上的挡板掀开,蹲了下去……他扭曲的身体还是输给了生理需求,但却感到十分幸福、愉悦。

此时,房间里的夜更深了。

(三)

直到天亮,胡萝卜须才睡着,却难得地睡了个大懒觉。当勒比克夫人推开门时,她的表情很怪,好像觉察到什么不对劲。

“真奇怪的气味!”她说。

“早上好,妈妈。”胡萝卜须说。

勒比克夫人掀开褥单,在房间各个角落嗅着,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我身体不舒服,还没有尿罐。”胡萝卜须赶紧解释说,他觉得这是最好的自保办法。

“骗子!骗子!”勒比克夫人说。

她跑了出去,偷着带了一个尿罐进来,敏捷地把它放到了床底下,然后把胡萝卜须拖下床,叫来了全家,大喊道: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苍天的事啊,让我有这样一个孩子啊?”

然后,她拿来了抹布和一桶水,像要灭火似的把水泼进壁炉里;她抖动着褥单,一边忙活一边抱怨着:“要透气啊!透气!”

她又指着胡萝卜须的鼻子比画道:

“倒霉鬼!你现在越来越不懂事了!你干的都不是人事了!给牲口一个尿罐,它还会用呢。可你,你竟然想在壁炉里打滚儿。你真是要给我气傻,给我气死,气疯了,气疯了,气疯了!”

胡萝卜须穿着睡衣,光着脚,看着这个尿罐。昨晚,这里明明没有尿罐,而现在这里却有一个,而且就在床脚下。这只洁白的空尿罐让他感到一阵目眩,如果他还要说没看到的话,可就太厚脸皮了。

此时,垂头丧气的家人们,拥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连同刚到的邮递员,都在缠着他,问了他一大堆问题。

“实话说!”胡萝卜须看着尿罐说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们随便怎么想吧。” 84OV75ZRqPII43u0FQzwf4DmgPdkmth0I6HmFokKkHc5IXNU8EoDT8OcnYsWr7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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