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

胡萝卜须和大哥菲力克斯结束了晚祷，急赶着回家，因为四点钟是吃下午茶的时间。

大哥菲力克斯会得到一块抹了黄油或是果酱的面包片，胡萝卜须只会得到一片面包片，因为他太想成为大人了，公开宣称说自己不会馋嘴。他喜欢原味的东西，总是心满意足地嚼着他的干面包，今天晚上也是，他比大哥菲力克斯走得还快，好让自己能第一个吃到。

有时，干面包很硬。于是，胡萝卜须趴在干面包上面——那架势就好像在进攻一个敌人一样——他紧紧地抓住它，用牙齿咬它，用脑袋撞它，直到把它弄碎，碎块飞得四处都是。此时，他的父母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那鸵鸟一样的胃能消化石头和长了铜锈的硬币。

总之，他总是表现得自己很好养活。

他用手拉了拉门闩。门是锁着的。

“我猜，我们的父母不在家。你用脚踢踢试试。”他说。

大哥菲力克斯嘴里骂着脏话，猛地冲向钉着铁钉的沉重大门，大门咣当直响。然后，他俩一起使出浑身力气，朝大门撞去，结果俩人肩膀都撞伤了，也无济于事。

胡萝卜须：“确实，他们不在家。”

大哥菲力克斯：“可是他们去哪儿了？”

胡萝卜须：“我们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我们坐下吧。”

屁股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他们感到一阵不寻常的饥饿感。两人打着哈欠，用手捶着胸口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大哥菲力克斯：“如果他们能知道我在等他们就好了！”

胡萝卜须：“可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着了。”

大哥菲力克斯：“我不等他们了。我可不想饿死。我现在就要吃东西，什么都行，草也行。”

胡萝卜须：“吃草！这倒是个主意，而且我们父母一定想不到。”

大哥菲力克斯：“当然啰！我们平时也吃生菜沙拉。比如，我们两个可以吃苜蓿，它和生菜一样嫩。它们吃起来就像是没有放油和醋的生菜沙拉。”

胡萝卜须：“我们还不用搅拌它了。”

大哥菲力克斯：“你想不想打赌，我能吃苜蓿，而你不会吃？”

胡萝卜须：“为什么是你吃而不是我吃？”

大哥菲力克斯：“不开玩笑，你赌不赌？”

胡萝卜须：“但是，咱们每人先跟邻居要一片加了凝乳的面包来赶跑饥饿，怎么样？”

大哥菲力克斯：“我还是更喜欢苜蓿。”

胡萝卜须：“我们走！”

没多一会儿，苜蓿田就展露在他俩眼前了，一片油绿，很美味的样子。一进田里，他俩就踩着柔嫩的苜蓿枝叶，在窄窄的小路上走着，不时发出惊叫：

“是什么野兽从这里经过了呢？”

一阵清凉感穿过他们的短裤钻进小腿肚，麻酥酥的感觉不断袭来。

他们在苜蓿田中间停了下来，趴在了地上。

“真舒服呀。”大哥菲力克斯说。

他俩的脸被草刮得痒痒的，又大笑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以前他们同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光。每当这个时候，勒比克先生就会在隔壁房间喊道：

“你们还睡觉吗，臭小子们？”

他俩忘记了饥饿，开始在田里像水手一样游泳玩，一会儿狗刨，一会儿蛙泳。他们游泳的时候，只有两个脑袋浮在外面。他们用手劈，用脚蹬着这些易碎的绿色波浪，手脚所到之处，水草都被搅碎了，再也不会合拢了。

“它们都到我下巴这儿了。”大哥菲力克斯说。

“看我怎么往前游。”胡萝卜须说。

他们决定歇一会儿，安静地享受他们的幸福时光。

他们用胳膊肘支着身子，目光追随着地面上因为鼹鼠挖掘而隆起来的长长的痕迹，它们曲折蜿蜒，就像老人皮肤上凸起的血管；这些土痕时而消失在视野中，时而又从一片空地上冒出来。菟丝子正在伸展着它那红棕色的细丝状的卷须，侵蚀着苜蓿草。鼹鼠洞就像堆起的茅屋，俨然一片印第安风格的微型村落。

“不玩这个了，”大哥菲力克斯说，“我们开吃吧。我先来。注意别碰我这块儿。”说完，他伸出胳膊，画了一个圆圈。

“剩下的够我吃了。”胡萝卜须说。

两个脑袋消失了。谁能猜到他俩在做什么呢？

风轻柔地吹来，把苜蓿薄薄的叶片掀起，露出灰白色的背面。整个苜蓿田都在轻声荡漾。

大哥菲力克斯像抱草料那样抓起一大捧，把头埋进草里，假装在大快朵颐，模仿着一头正忙着填饱肚子的没有经验的小牛的咀嚼声。他假装什么都吃，好像连根也不放过，胡萝卜须信以为真，但吃得更讲究一些，只挑些好叶子来嚼。

为什么要着急呢？

这桌美味佳肴又不是租来的，也不是哪座桥上的集市。

他嚼着苜蓿草，牙齿咯吱作响，舌头发苦，虽然有点恶心，但他还是大吃大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