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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代表着什么？是青春朝气？还是迷茫颓废？是孤僻自闭？还是特立独行？那些传统的符号，已经无法概括我们下面要说的两个 90 后女孩了。她俩年纪轻轻，却见多了生离死别；她俩大学毕业，却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她俩是大学同班同学，她俩都有个独特的身份——职业入殓师！
看看这两个在银川松鹤陵园上班的90后女孩——王娜和张妍为何会选择这样的职业？她们的工作和生活，真的充满神秘并让人畏惧吗？
张妍虽然比我大一岁，但她比我稳重多了，我俩上大学时住一个宿舍，现在还在一个宿舍住。
大学实习的时候，我俩分开过一段时间。那是2012年的夏天，我去了西安。在当地的殡仪馆给师傅打下手干了3天后，我终于独自上手了。那是一个50多岁的阿姨，我穿着工作服，看着这张慈祥的面孔，手依然在发抖。其实在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反复告诉我们：逝者生命已经没了，躺在那里需要我们为他服务，他对我们根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我们的工作其实并不神秘，就和化妆没什么区别。除非是遇到事故的逝者，一般20来分钟工作就结束了。当然，我们用的粉比较深一些暗一些，尤其是唇膏更是要深，这样才能让逝者看起来更有血色。不过，在西安实习的时候，我也遇到特别惨烈的，有一个阿姨被公交车撞了。我用了两个小时一点一点把她的面部缝合，最后上妆。那种味道，我戴了两个口罩都能闻到……那时候下班了，我会洗很多遍澡，能洗掉的是味道，洗不掉的是心里的阴影。我见到了太多的人间悲剧。平均每天都要化20来个妆，在给逝者化妆的时候，旁边传来的哭声有时会让我动摇。最开始我会陪着那些亲属流泪，后来我学会了沉默。这是我的职业，我最应该做的是送他们的亲人走好最后一程。
老师曾说过，我们这个专业就业率高达100%，但其实工资也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高。不过，我现在上班，管吃管住，攒了不少钱，都给我妈寄回去了。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我啥都不懂，一天光知道花钱，现在到了我回报父母的时候了。相比之下，张妍特喜欢上淘宝，一发工资就买好多衣服。而且她喜欢去万达广场玩投篮机，爱逛街，花销就老大了。为了让她少出门，我拉着她一起看电视，看贵州卫视的相亲节目《非常完美》，追着看《我是特种兵》，就是吴京演的那部，老帅了。张妍以前的偶像是佟大为，现在她最喜欢孙红雷。你看她，比我成熟吧？
我俩的床单就很好分辨，我的是粉红系的，她则像我妈一样铺着素色，还老要嘲讽我：得瑟吧你！我还给她推荐过郭敬明的小说，贼好看，可她大半个月了连一小半都没看完。我现在就想着好好赚钱攒钱，我特别想在银川买套房子，然后把我爸我妈接来，我们住在一起。我和张妍说好了，争取在五里水乡买房，我俩一个单元做对门邻居……不过张妍的父母好像不愿意来银川，叔叔阿姨更习惯在东北住了。
虽然我年龄不大，但好多人都说我胆子可大了。还记得上大一的时候，老师组织我们去参观学习，几十个同学第一次见尸体，脸都吓白了，我却伸着手指头去戳了尸体。大家都吓得哇哇大叫，但我当时就想知道，“他”和我们到底有啥不一样？说白了，我的工作其实就是给尸体化妆，让他们漂漂亮亮地走。好多人都问过我，你一个女孩子为啥学这个？我真没多想，就是听说这工作来钱多。高考结束报志愿，我直接就报了这个专业。我家住在县城，妈妈没工作，爸爸也是打零工贴补家用。这专业好就业，赚得也不少，最关键是我胆子也大，所以录取通知书一来，我直接就从东北跑到长沙上学了。其实我最想报的志愿是法医，上高中那会儿看香港TVB的电视剧，林保怡和欧阳震华扮演的法医老帅了。不过法医专业的分数太高，我考的分数离法医专业遥不可及。我就想着反正都是和逝者打交道，差不多嘛。于是我就入了现在这行了。2011年夏天，我和30多个同学一起去长沙明阳山殡仪馆，第一次见了尸体。这次经历，好多人都说我真适合干这行当。因为不少同学吓得乱叫，脸都变色了，我却伸着手去戳了尸体。“他”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子，是个农民工，可能死在了工地上。一根钢筋从胸口穿过，很惨的。我当时很好奇，但被挤在人群外，啥都看不到我急了，来这儿就是学习啊。于是，我便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我就想感觉一下，“他”的身体到底是特别僵硬还是有点僵硬。我的手就碰了一下那个受伤的地方，还有他的脸。当时大家都傻眼了，虽然都没说话，但眼神仿佛在说：你咋这么大胆啊？当时我戴了手套，但他们还是很嫌弃我，都躲着我，让我赶紧洗手！看，就算是未来要从事这个职业的人，都会介意的，更别说普通人了。
别看王娜又高又瘦，可她就是傻大胆！去长沙明阳山殡仪馆那天，我也在场，那天可把我给吓坏了！我还记得那天下着雨，天气阴冷，本来穿得就少，心里一怕，我全身都在发抖。去的路上我就害怕，慢慢地跟在队伍最后，像是一个要去打仗的懦弱士兵，恨不得前面的人都帮我把子弹挡住了。王娜冲上去戳那尸体，我旁边一个女同学吓得“嗷嗷”叫，我赶紧把头调过去了。后来我觉得需要试试能不能克服这种恐惧心理，就睁开眼睛一看，忽然觉得“他”动了一下，甚至眼珠子也在动。“他”要睁开眼睛了吗？若不是当时同学在，我真的要大叫起来。拖着发软的身体，我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就给我妈打电话，我哭着说我不学了，为啥我要干这个啊？我后悔了，我要重新考大学。我妈当时就生气了，她问我：“你还要复读吗？当初不是你选择这个专业吗？怎么，你还要高考吗？”后来我一琢磨，看尸体第一次可能觉得害怕，没准后来我就克服了呢？高三生活真是太可怕了，而且对我来说是无法克服的恐惧和压力。相比之下，我还是继续上大学吧。
对了，王娜最后也害怕了。后来她告诉我，去了明阳山殡仪馆的当晚，她做了噩梦，吓了一头汗。不过她老牛了，吓醒了之后，看大家都睡着呢，悄悄地又睡过去了。其实，我爸我妈在老家都有正式工作，他们也不需要我赚钱养家。为啥学这个？当初我的表姐有个同学是学这个的，我表姐给我说这专业挺好的。再后来我奶奶因为肺病去世，去世的时候连嘴都合不住了，我看得好难过，就决定学这个了。要说小时候的理想，我最想当老师，教孩子数学，每天和小孩子在一起……
我比王娜好点，第一次实习我去了浙江桐乡。因为地方小，工作量也没那么大。我还记得第一次上手是配合师傅给一个头骨被打裂的女子缝针，在房间内，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那是一种从骨头里散出的味道，是一种我现在还需要克服才能忘记的味道。后来，就见得多了，有因为车祸去世的，有因为疾病去世的，甚至还有喝酒、打架去世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30来岁的年轻逝者，因为长期患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给他化妆的时候，粉都打不上，我心里好难过。不知道他的父母会怎么想，他有没有妻子孩子呢？她们又该怎么办呢？不过，我最不愿意给夭折的孩子化妆了，那些原本应该快快乐乐的孩子，忽然就没了……还记得有个孩子，他才七八岁的样子，家长也没要求化妆得怎么样，他就说你给我小孩化点腮红看起来红润一些就行，我的小孩最臭美了。一听这话，我就受不了了，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这种难受的心情，克服起来真的很困难。有时候一个小时里我的脑子都在想这些，直到想累了，睡着了才好一些。
我才不信那些畅销小说里的话呢。甚至我连电影都不咋看，那个日本的电影《入殓师》我就觉得很假，不像我们的生活。相比之下，我们东北老乡王雷演的那部《金太郎的幸福生活》才好看，虽然家长里短的，但至少很真实。
我在大学差点就恋爱了，王娜也是的。那两个小伙和我们都是好朋友，不过他们都是外省的。爱情啥的，老见不着面根本就没戏，我俩也就断了念想。别看我外表坚毅，沉默寡言，其实和普通的女孩子是一样的。我以前还想找个帅哥啥的，现在我就想找个能接受我职业的，这是第一原则。王娜老说买房啥的，她却不说找个男朋友，她还真想一辈子和父母住啊？不过我们才不着急呢，我俩一个22岁，一个21岁，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实在不行，我们找个互相理解的同行还不成吗？
王娜和张妍，两个很普通的女孩，却从事着不普通的职业。对于专业入殓师这一新兴的职业，全国各地媒体也曾多次报道过，而报道的对象几乎都是王娜和张妍的同班同学。她们选择了这个职业，选择的就是担当和勇气。她们也和所有的90后女孩一样爱淘宝，爱明星，爱追剧，但她们见多了生离死别，早已懂得了生死的含义。虽然在张妍看来，获得了第82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日本电影《入殓师》有些假，但这不妨碍我们用其中的一句台词作为本期《讲述》的结尾：“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他永恒的美丽。这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在分别的时刻，送别故人。静谧，所有的举动都如此美丽。”
王岩杜婵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