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讲述人： 匿名 性别：男 年龄：47岁
职业：宁夏老年服务中心半自理能力护理员
我出生在甘肃的一个小村庄里，家境普通。我父亲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农民，心肠很好可是命却很苦。20世纪50年代，父亲经历过饥荒，从此胃就落下了病根。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总是出门在外，没多少时间陪伴我。父亲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儿女，家里总是等钱用，因此，他不得不离开村庄，到县城里去打工。渐渐地，我长大成人了。父亲再也干不动体力活了，于是告老还乡，换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我没读过多少书，只能像父亲一样靠体力赚钱。那时候我刚刚结婚，抛下妻子独自到北京打拼。我想，也许这辈子，我也就是这样了。
2005 年，在外打拼的我，忽然间收到了老家传来的噩耗。妻子告诉我，父亲得了脑中风瘫痪了！等我赶回家时，父亲已经瘫痪在床不能行动。祸不单行，由于父亲怕挨饿，平时总是吃很多饭，胃里也长了肿瘤。父亲的胃病对我们这个原本就贫困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虽然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治好父亲的病，可县城里的医疗技术有限，去大医院我又没有更多的钱。就这样，仅仅过了49天，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老话说“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和悲痛。可我不但悲痛，还有深深的自责！我始终不能释怀父亲的离去，因为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没怎么陪伴过他。我没有像任何一个儿女一样为父亲洗过脚捶过背，甚至在他生病期间都是妻子照顾得比较多，我却只是东奔西走，没能给予他关心和爱。没照顾好父亲是我终身的遗憾，为了弥补心里的这份缺憾，我选择了养老院的护理员工作。我想，这也是为我自己和父亲积德行善。
8年前父亲走后，我来到北京一家私人养老院做护工。说真的，这行太苦了，24小时连天的护理工作，我都喘不过气。干这行工资不高又辛劳，要不是因为父亲的事，或许我早就选择了别的行业。
记得以前有一位姓姚的老人，不仅瘫痪而且还很胖，有200多斤。老人的儿女都远在他乡，家中只有一个老伴儿。他的老伴儿身体不好，因为照顾他自己的身体也拖累坏了。不得已，他独自住进了养老院。我刚刚护理他时，就发现他的大腿上有烂皮，后来才知道他是尿失禁，腿早就被尿泡烂了。开始我给他的床上放了尿垫，但他嫌尿垫费钱，不肯用，总是把我铺好的尿垫给拿掉。没办法，我只好每隔一小时就给他端来尿盆。
他的脾气很古怪，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有时候又会像小孩子一样哭闹引起我的注意。闹起来的时候他不肯吃饭，饮食一旦不规律，消化也不大好。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便秘，连医生也束手无策。为了帮他排便，我只能用手帮他抠出来。尽管秽物令我很恶心，但真的有效果。在我的照顾下他后来不再有排便的困难，腿也好多了。有一天，我推他去院子里散步，他突然问我为什么能坚持照顾他，而且对他好？我告诉他，因为我相信人心换人心。
在我的护理生涯里，有一件事曾经对我的打击很大。那是我见过的最难伺候的老人。他姓李，60岁左右，因脑中风瘫痪住进了养老院。在我护理他之前，已经有 4 个护理员被他换掉。他生性要强，死活不能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总是郁郁寡欢甚至有轻生的念头。我知道他脾气不好，也就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给他喂饭，他发脾气不肯吃。无论怎么劝都不听话，我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去哄他。这些都不算什么，让我最愤慨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当众打了我。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给他喂药，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不会顺从。可我没想到，就在我给他喂药的时候，他竟然打了我两巴掌！当时房间里还有别的老人和家属在，看到这一幕他们都很替我委屈，也批评他不知好歹。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当时我的火“蹭”地一下就上头了，我觉得再也忍受不了了，决定辞职。没想到，第二天院长把我叫了回来，我刚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了他的女儿。她“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我的面前，抱住我的腿求我一定要回去。我本来不想回去，可是他的女儿说她父亲也很后悔，如果我不回去，就再也没有人照顾他了。
他女儿没有骗我，当我刚刚步入走廊就听见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回到房间，他看见是我，号啕大哭的样子使我原本受伤的心一下子复原了。老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按住我的头，然后把我的脸贴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那一刻我的心软极了，我决定不再怪他。
2010年，我正式来到了现在的养老院工作，职务没有改变，我还是负责照顾半自理老人的护理员。生活节奏也没有变化，仍然是24小时连天地工作，晚上每隔两小时都要伺候老人上厕所，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就在前几天，有一位老人住进来，也是家里儿女工作忙，顾不上照顾才送过来的儿女们。有时间过来看望也就是买点水果放下就走。老人有一个专用柜子，里边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他就把儿女给买的水果锁在柜子里，还不让护理员动。水果一直放着很容易就坏了，我劝他早点吃，可是他就是不肯吃。后来，他的儿子来了，发现水果烂掉了，就指责护理员没有尽职责，还出口伤人，痛骂了我和其他同事。其实，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很多老人的家属都比较主观，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认为是护理员的错。尽管有很多的委屈，但坚持干了这么久，我也明白，既然选择了这行，不可能没有委屈。不仅是我，还有和我一样的许多护理员，他们都是如此。
值得欣慰的是，大部分的老人都有可爱的一面，他们心里分得清好坏。大部分的家属也都会理解我们的工作。我相信人与人之间始终都存在着友善，只要将心比心地替别人着想，总会得到别人的理解。未来的道路，一定还有更多的挫折和考验等待着我，但我没有后悔，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仍然会默默地承受。
张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