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生活在一片充满“意义”的世界中。因此,身为人类的我们并非单纯地体验外部环境,还要思考外部环境对人的意义。为了认识世界,人类从自己的角度给世界上的各类事物命名。如“木头”的意义是“与人有关的木头”,“石头”的意义是“在人类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石头”。如果一个人不愿考虑事物对人有什么意义,只想完全客观地探究外界事物,那么他将非常不幸,他把自己和众人隔离,这种行为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也就是说,他会变成一个没有意义的人。总之,人的存在无法脱离生活现实。我们体验世界,必先赋予其意义,并非只是体验现实本身。因此,我们可以说,事物的意义都是不全面的,甚至是荒谬的。“意义”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谬误的领域。
如果问一个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他很可能无法给出答案,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被这个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困扰。但这个问题确实从人类诞生时就存在了,在当今时代,不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都会困惑:“人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不过,他们也只有在遭受挫折后才会发出这些疑问。如果一切都一帆风顺,没有遇到困难的考验,他们绝不会提出这些问题。其实,这些问题和答案都体现在人的行为中。如果仔细观察人们的言行,就会发现,每个人对生命的意义都存着不同的见解,并且他的所有观点、态度、行为、语言、礼仪、理想、习惯和性格等,都与他对生命的见解一致。其实,每个人的举止都源于他对生命意义的理解,也表现出他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认识。他会说:“我是这般,世界是那般。”这就是他赋予自己和生命的意义。
世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对生命的见解。如上所言,也许每种事物的意义都存在谬误,生命的意义也一样。既然没有人知道生命的绝对意义,那么也可以说,没有一种对生命意义的理解是绝对错误的,所有的理解都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不过,我们可以判断出,有些理解比较积极,有些比较消极;有些理解错误较多,有些错误较少。我们还能发现,那些积极的理解都有哪些共同之处,那些消极的理解为什么缺少这些共同点,这样就能找到一个衡量生命意义的标准,这个标准能帮助我们面对现实。在此,我们要记住,生命的真正意义指的是对人本身而言的真正意义,和人的目的、计划有关。如果脱离了人,就没有任何生命的意义可言。即使有,那也和人类无关,人们无法了解它,即使了解了也毫无意义。
每个人都会和外部生存环境发生三种关系,它们构成了人生和现实的内容,生活中所遇到的一切问题都源于这三种关系。这些问题会迫使我们做出应对,所以每个人都要对它们予以重视。从应对这三种关系的方式中,我们就能看出每个人对生命的态度。
第一种关系是我们与地球的关系。我们都生活在地球上,而不是其他地方,必须在地球为我们所限定的各种条件下生存。为了能在地球上生存、繁衍,我们的肉体和心灵必须一同成长,这个问题无法逃避,每个人都要接受挑战。无论我们做什么,行为都会展现我们对生存状况的态度,认为什么是必要的、合适的、可能的和可取的。我们是人类的一员,每一种行为都和这一事实有关。
想一想人类脆弱的肉体和危险的环境,我们就会明白正确理解生命的意义非常重要。为了自己的生命和人类的利益,我们必须要有远见,要保证生命的意义在很多年内基本不变。正如做一道数学题,我们必须努力得出正确结果,不能碰运气,也不能瞎猜,而且要坚持到底。关于生命的意义,虽然我们不可能找到一个无懈可击的真理,但必须竭尽全力求出一个接近的答案,而且还要不断探索,力争得出更好的答案。当然,我们被限制在地球上,这有利也有弊,所有的答案都会受这个事实影响。
第二种关系是我们与他人的关系。没有人能够脱离大众单独生活,所以我们会与身边的许多人发展关系。个人的力量非常弱小,能力又十分有限,无法完成复杂的任务,也不能实现所有的目标。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就只能独自面对所有问题,而等待他的只有毁灭。他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更别提人类的了,所以他不可能和别人“老死不相往来”。个人对自己和人类幸福的最大贡献,就是和他人来往。因此,和生活有关的生命意义都要考虑到这个问题:我们的生活与他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我们就会走向毁灭。为了生存,延续我们以及人类的生命,我们的情感必须与这个目标保持一致。
第三种关系是两性关系。人类是由两性构成的,个人和人类生命的存续都与两性有关,爱情与婚姻就是两性关系的一部分,任何男女都无法逃避。人们对这个问题会有不同的看法,所以人类有很多种不同的解决方式。从他们的解决方式,就能看出他们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三种关系带来了生命的三大问题:第一,地球为我们设定了种种限制,如何在这些限制条件下找到一个赖以生存的职业呢?第二,如何在人群中找到合适的位置,如何与人们相互合作并分享合作成果呢?第三,人有两性,人类延续需要依赖两性关系,我们该如何调整自己以适应两性关系呢?
个体心理学发现,人类的一切问题都可归为三类:职业问题、社会问题和两性问题。任何人对生命意义的理解,都会表现在他对这三个问题的看法、言行之中。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爱情,或者爱情不如意,工作又不努力,还没几个朋友,他就会觉得与他人相处是件痛苦的事。那么,从中我们可以推断出,他一定认为生活充满了艰难和危险,机会寥寥无几,挫折接踵而至。他的活动范围非常狭窄,他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可以总结为:“生命意味着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把自己藏进套子里,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再举个相反的例子,如果一个人拥有甜蜜的爱情,工作成绩突出,交友广泛且收获很多,那么我们可以断定,这个人肯定认为生活充满机遇,并值得去创造,没有他克服不了的挫折。他会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所以他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可以总结为:“生命的意义就是关注他人,作为团体中的一分子,我要为大家的幸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由上文可见,对生命意义的解读无论是否正确,都能从中找到一些共同点。神经症患者、精神病患者、罪犯、酒鬼、问题少年、自杀者、性变态者和娼妓等失败者,都缺少社会情感和同类情感。他们在对待工作、友谊和伴侣的问题上存在错误的看法,不相信和他人沟通、合作能解决这些问题。他们所理解的生命意义是“实现个人目标”,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实现自己的目标,和他人毫无关系,他们只关心自己。在他们眼里,成败仅是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例如,杀人犯承认,他们在拿着武器时,会感觉自己很强大,但是很明显,只有他们自己这么认为。其他人就难以理解为什么武器能给他们带来这种感觉。实际上,“个人的生命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我们的行为、意图也是这样,只有对他人有意义才算具有真正的意义。每个人都渴望活得有意义,但很多人却误入歧途,这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人的生命意义在于为他人所做的贡献。
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一个小宗教团体的领袖将所有信徒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周三是世界末日。信徒们惊恐万分,马上变卖了家产,抛弃了所有尘世杂念,不安地等待灾难来临。然而周三到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第二天,信徒们找这个领袖要说法:“看看我们现在多惨,我们卖了所有家产,逢人就说周三是世界末日。我们被嘲笑的时候也没有气馁,还坚持说这个消息绝对可靠。然而周三过去了,世界根本没有毁灭。”这个领袖回答说:“我说的周三不是你们认为的周三。”显然,他是在利用人们对周三的个人解读来逃避信徒的谴责。不过他的这种对个人意义的解读和辩解实在经不起推敲。
真正的生命意义具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个人行为对其他人有意义,别人能从其行为中获得某种好处,能分享、接受这个生命意义。一个解决生命问题的好方法,必然能引起他人效仿,因为大家都看到了这个方法成功地解决了大家都会遇到的问题。即使是天才这一称号,也只能用对别人的价值来衡量,在评判一个人时,人们认为他的贡献对大家有很大好处,才会称他为天才。这种生命意义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真正的生命意义就是对众人有所贡献。”这里说的贡献不是人们认为自己有多大功劳,而是人们的真正成就。那些成功解决了各种难题的人,他们的行为举止似乎表明他们已经认识到,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关注他人、与他人合作。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立足于大众的利益,他们克服困难所采用的解决方式也不会和他人的利益有所冲突。
对很多人来说,这也许是非常新颖的观点。他们可能会想:生命的意义真的在于奉献、关注他人、与人合作吗?他们会问:“要是一个人总想着别人,总是为别人的利益做贡献,那岂不是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为了得到充分的发展,怎么也得考虑一下自己吧,难道不应该先学会保护自己的利益、强大自己的人格吗?”
我认为,这种观点存在很大的误区,这些问题也是漏洞百出。如果个人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很正确,那他肯定希望有所奉献,也会对这个目标抱有很大的激情,从而找到最符合自己目标的发展方式。他会根据目标调整状态、培养社会情感,并通过不断练习提高自己的能力,一旦确立了目标,他自然会不断发展自己;也只有确立了目标,他才会开始充实、武装自己,用自己所学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
以爱情与婚姻为例,如果我们深爱自己的伴侣,想尽自己所能让对方活得开心,生活过得红红火火,我们自然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而如果我们只想发展自己的人格,不想对他人有任何裨益,那我们必然会变得蛮横、不讲理,且不快乐。
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与合作,这从另一个方面也能看出来。看看我们周围,看看我们从祖先那里得到的一切,就会发现,那些留存下来的东西都是祖祖辈辈为人类生活做出的贡献。再看看他们耕种过的土地,看看公路和建筑,看看传统习俗、哲学、艺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看看他们在改善生存环境过程中与人合作的所有成果,就能发现他们为了后代的幸福和社会的进步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其他人怎么样了呢?那些从不与人合作、对生命的意义有不同理解,只想让社会为他们改变,只会问“我活着能得到什么”的人怎么样了?他们的生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们不只是已经死亡了,活着时也没有什么贡献,似乎连地球都在说:“我们不需要你,你不配拥有生命,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想让全世界围着你转,可你的目标对未来没有任何好处。请你离开!我们不欢迎你,你走吧!消失吧!”对这些人盖棺论定:“你毫无价值,没有人欢迎你,再见吧!”当然,当今社会有许多不完美之处,我们一旦发现社会有任何缺陷,就必须改正它,但要注意,在改造的过程中不能损害人类的利益。
明白生命真正意义的人很多,他们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关注众人的利益,他们努力培养自己的社会情感。我们发现,几乎所有的宗教都关注人类救赎这一问题。在一切大潮流中,人们总是努力提高社会情感,宗教就是这方面的一大尝试。但是,宗教常常受到误解,除非从社会情感的角度来看,否则人们很难明白宗教对社会的积极作用。
其实,通过科学的方法,如个体心理学,也能得出相同的结论,这在人类认知发展中确实是一大进步。所以说,对于生命在社会中的意义这个问题,从任何角度看,都能得到同一个结论,就是生命的意义在于提高社会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