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勒引证的一位再次找到生存的勇气的男性患者,并不是一开始就与阿德勒建立起了良好关系。他在三年前被其他医生告知自己不可能被治愈。这种被拒绝未必是就其疾病本身而言的。这位男性自小时候起便累积了很多不被人接纳的体验,因此,他便坚信在之后的人生中自己也会被所有人拒绝。对此,阿德勒解释说:“他从小便认为那是自己的命运。”但是,这样的事情绝不是“命运”。倘若果真像这位男性所言,被人拒绝是一种命运的话,也许之后他也会一直经历相同的事情。
这个人也许认为在阿德勒这里自己也会受到同样的对待。在长达三个月的治疗期间,他在阿德勒面前一直保持沉默。阿德勒在这期间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去与之接触的呢?由于阿德勒对此什么也没有讲,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去想象。恐怕阿德勒自己并不是同样保持沉默,而是在治疗期间坚持不断地对其讲话吧。如果用阿德勒的话讲,那也许就是在用“友好的态度”去对待。
但是,这名患者却不一样。阿德勒说他的沉默以及与之相似的行为“表明了一种反抗性的倾向”。最终,他竟然殴打了阿德勒。这绝非疾病使然。接受心理辅导的人即便不是采取积极的态度,而是以消极的形式进行反抗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就像后面我们将要看到的一样,倘若不是说些“你没有错”(我称之为免罪心理辅导那样的心理咨询)或者不以单单消除症状为目标之类的话,而是去关注生活方式本身并最终致力于改善生活方式本身的心理咨询,都势必会具有一定的严厉性,患者有时恐怕无法毫无抵触地欣然接受。
当这位男性患者殴打阿德勒的时候,阿德勒决心不加抵抗。阿德勒并不是建议大家在这种时候绝不可以去抵抗,而是在与这个人的关系中最好不要抵抗。这个人想要去殴打阿德勒的时候,被玻璃割伤了。阿德勒还为其包扎受伤流血的手。有一张阿德勒为一名女孩治疗的照片被保存了下来。我想象着认为对于这位男性,阿德勒或许也像对待那名女孩一样温和地为他包扎。那么,他在接受阿德勒的治疗期间又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会因为出血而不安,但更多的或许是对自己明明打了阿德勒但其却毫不抵抗这件事大感困惑吧!
阿德勒对这位男性说:“怎么样?咱们两个人要怎么做才能顺利地为你治疗呢?”
在这里,阿德勒并没有说“由我”来做什么,也没有说让患者做什么,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问的是“咱们两个人”要怎么做才好。治疗者和患者之间的关系对患者来说至关重要。明明之前深信自己会经常遭人拒绝,但倘若经历一次不被拒绝的事件,那我们肯定会从中受到影响。这样的事情或许会被看成是偶然的或者是例外的。而且,也许我们还会采取一些行为以便重新确立自己会被拒绝这一想法。在阿德勒与这位男性之间的关系中,殴打这一行为就相当于此。关于经历,阿德勒说了下面这样的话。
“人会倾注个人独自的感情去‘制造’经历,这表明人如何使用经历全由自己来决定。”
人的经历并不单单是被动性的存在。他亲自“制造”了一些经历,以便确认自己不会被人接纳这一想法。倘若经历能够成功改变那个人对他人的看法,在之后的人生中,那个人也有可能会制造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经历。但是,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虽说是人自己决定并选择了生活方式,但长年累月,那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无论什么样的经历,人都会想方设法在自己决定的这个框架中对其加以解释。并且,多数人即便是知道已经养成的生活方式会给自己带来不方便和不自由,但依然不会去改变它。因为,如果选择与之前不同的生活方式,马上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也可以说,人之所以不去改变生活方式,是因为在不断地下决心不改变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方式。因此,如果停止不改变生活方式的决心,也许我们就能够改变。但是,仅仅有这种决心还不够。因为人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关于这一点,阿德勒给出了具体性的建议,我在后面会对其加以介绍。或者,也许还会有人根本不知道有其他生活方式存在的情况。我认为似乎有很多人相信其他人也具有与自己相同的感觉和想法。
尽管如此,人有时还是会通过治疗或心理咨询而发生变化。怎么做才能发生这种变化,这是后面要讲的内容。
接着刚才的话题来讲,不习惯阿德勒这种应对方式的那位男性也许会大感困惑。并且,他还想试探一下阿德勒是否真的不拒绝自己。也许他之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也许正是由于那样去试探他人才更加会遭受拒绝,而这进一步强化了别人依然无法接受自己这一想法。但是,阿德勒与其之前遇到的人全都不一样。阿德勒不仅没有因为这个患者殴打他而发怒,甚至还为他包扎伤口。也许这个患者会想:“这是为什么呢?”
从阿德勒询问这名患者“咱们两个人”应该怎么更好地进行治疗这一点就可以明白,治疗并非医生对患者单方面进行的。如果没有两者的协作,治疗就无从进行。
面对提出“咱们两个人要怎么做才能顺利地为你治疗”这一问题的阿德勒,他回答说:“那非常简单。我完全丧失了生存的勇气。但在您说话期间,我又找到了勇气。”他沉默了三个月之后,对阿德勒这么说。
在那期间,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已经找到了“怎么做才能顺利治疗”这一问题的答案。鼓起生存的勇气就可以了。
阿德勒接着说:“勇气是共同体感觉的一个方面,明白个体心理学这一真理的人也许会理解这位男性的变化。”
勇气是共同体感觉的一个方面,这是什么意思呢?那又与这个人的变化有什么关系呢?阿德勒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