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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最初的漂泊

对幼年的三毛而言,流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人生尚未正式开始,就已经能感觉到岁月在一天天逝去。她还没有力量放任自己漂泊的脚步,只能蜗居在偌大的城市里轻轻叹息。

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要在路上。行走,是三毛与生俱来的梦想。既然脚步只能暂时困守原地,她便放任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

于是,母亲常常看到这样一个怪异的场景:幼小的三毛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口中念念有词。母亲听不清三毛嘴里在念叨些什么,只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异常欢喜。母亲忍不住上前询问,小三毛抬起脸来,大大的眼睛里盛满喜悦,她高兴地告诉母亲:“我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呢!”

母亲尴尬地笑一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女儿把话题继续下去。她永远无法理解女儿的奇思妙想,可转念一想,小小的女孩幻想着举办一场婚礼,听起来也是很可爱的。不过,在大人们看来,小小年纪的孩子总喜欢独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母亲叫来了大女儿陈田心,让她多陪妹妹玩一玩。

只可惜这个小妹妹的个性实在古怪,姐姐尝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和三毛玩到一处。同样还是小孩子的姐姐耐心有限,索性丢给妹妹几本书,随便打发了她。

正是姐姐这样一个不耐烦的举动,为三毛打开了书籍中的广阔天地。三毛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比自己的幻想更加天马行空,书中那些故事是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更不曾想到过的。三毛一下子沉浸在书的海洋里,她能通过书中的故事,走入作者的内心,与作者进行灵魂上的对话。她发现,书中的世界太过精彩,那些写书的人和她一样,都喜欢把欢喜与忧伤埋进心里,再写成故事。

有了书的陪伴,三毛可以尽情地孤独下去。她在书中放逐着自己的灵魂,捡拾着他人的感触。只有读书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快乐。

三毛的父母向来是鼓励子女们读书的,就连用人们的孩子都可以随意进出陈家的书房读书。来到南京以后,陈嗣庆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一家人的经济条件改善了不少,也有更多的钱为孩子们购置书籍。

陈嗣庆在家里的二楼单独开辟了一间大大的书房,里面放置了许多大书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他还为这间书房取名“读心室”,寓意着书籍可以帮助人认清心智。

年幼的三毛不懂得何为心智,她只知道自己疯狂地爱着这间书房,也爱书房窗外的景致。每到五六月份,书房窗外的梧桐树就会开出满树淡紫色的花。三毛天生对色彩敏感,尤其喜爱一切炽烈的颜色。只要看着那些花,她的心里就无比舒服,因为在她看来,紫色象征着忧伤,淡紫色就是淡淡的忧伤,正契合她内心的情愫。

那时的三毛还没有上学,并不认识许多字。然而借着书里的那些图画,她竟然也能把书中的故事理解得八九不离十。有时候实在太想认识书里的某个字,她就捧着书“噔噔噔”地跑下楼去问姐姐,得到答案之后再“噔噔噔”地跑上楼。就这样楼上楼下地跑着,三毛读懂了张乐平的漫画《三毛流浪记》。

那是三毛在“读心室”里读懂的第一本书,也是她第一次跟随着书中的人物或悲或喜。

书中的三毛是个可怜的孤儿,独自在繁华的上海流浪,遇见了许多坏人,也遇见了许多好人。无论生活是悲是喜,书中的三毛永远懂得苦中作乐,看到可怜之处,现实中的三毛也曾为书中的三毛落泪,仿佛自己化身成那个可怜的流浪儿,融入书中的故事里。

她觉得,“三毛”两个字就代表着流浪。于是,多年以后,她拿起笔书写自己的灵魂,放任自己的脚步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行走时,毫不犹豫地把“三毛”当作了自己的笔名。

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和《三毛从军记》,激发出三毛对流浪的热爱。多年以后,三毛终于见到张乐平老人时,曾流着泪对他说,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我不是和周围的人说话,而是和书里的三毛说话,他从来不反驳我,只是默默地听着,我觉得好温暖。我觉得他与我很亲近,我和他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是书籍让三毛开始了人生最初的旅程,那是一场灵魂之旅,也是一场生命之旅。

南京城温润的阳光,见证了三毛一天天的成长。她的个性似乎不像幼年时那样古怪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也终于开始出现三毛奔跑的身影。有时候,她的身边也会陪伴着几个朋友。不过,朋友眼中的三毛,从来不是个乖巧的女孩子,而是像个男孩子一样,把竹竿当作骏马骑,高兴时还会身手矫健地爬上高高的桑树,骑在树杈上摘桑果吃。有时候,三毛甚至像个野孩子,看到鹅群就大步追上去,吓得鹅群仓皇逃窜,扑棱着翅膀晕头转向地找不到方向,三毛在后面追得不亦乐乎,笑得畅快。

对于女孩子喜欢的洋娃娃,三毛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她只热衷于收集花花绿绿的糖纸,那才是令她爱不释手的宝藏。

可是,陈家的家教是不允许小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三毛身上并没有很多零用钱,能买到的糖有限,能得到的糖纸也就有限。为了收集更多糖纸,三毛第一次动了“邪念”。

有一次,三毛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溜进了他们的卧室,找到母亲的钱包,从里面偷偷拿走五块钱。对于当时的小孩子来说,五块钱简直是天文数字,即便是对经济条件有所好转的陈家来说,五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三毛原本以为,这五块钱能让她买到足够的快乐。可是,她真的把这五块钱攥在手里的时候,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仿佛是有谁正在对她进行无声的谴责。

整整一天,三毛都把这五块钱攥在手里,无数次鼓起勇气要把钱花掉,又无数次打起了退堂鼓。她第一次感受到内心煎熬的滋味,父母的良好教育让三毛懂得什么叫作道德,“偷钱”就是一种不道德的事情,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到了晚上,三毛趁着母亲不注意,把那五块钱揉成一个小团,偷偷扔回父母的卧室。这一刻,她终于如释重负,原来有时候,快乐并不意味着得到了什么东西,而是能够放弃一些东西。

随着年龄渐渐长大,收集糖纸的爱好也渐渐被三毛丢弃。童年的许多爱好,都是在不知不觉间丢失的,唯有对读书的热爱,被三毛坚持了一生。

很小的时候,三毛就读完了《格林童话》《苦儿寻母记》《木偶奇遇记》《爱的教育》等书籍,那时的她甚至还不识字,就已经纵情遨游在童话故事里。只有在童话中,才有能一剑杀死恶龙的勇士;也只有在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童话读得太多,三毛将现实生活也当成一场童话来对待。因为害怕鼻子变长,她从不敢撒谎;因为羡慕王子与公主的浪漫,她对爱情奋不顾身。童话中的故事,涤荡了三毛的灵魂,让她一生都如赤子般纯净,也在那片浪漫的沙漠里,遇到了一个与她一样拥有最纯净灵魂的人。

是童话教会了三毛善良,多年以后,即便自己身处“地狱”,三毛也从不吝惜送给他人天堂。许多在贫病中挣扎的撒哈拉威人,都曾得到过三毛赠送的糕点,也得到过三毛的救治。她的医学知识并不多,但也足够帮助那些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撒哈拉威人缓解病痛。

每当自己茫然无助的时候,三毛就会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爱的教育》。她是一个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即使生性孤独,爱的种子也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她愿意把爱分享给更多有需要的人,只有内心纯净的人,才能滋养出更多爱的果实。

书籍是上天送给三毛的伙伴,因为有书可读,她才能孤独却不寂寞。日月悄然更迭,奔跑在南京城中的那个女童渐渐成长为一名少女。转眼,三毛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

幼年时读过的那些书,成为初入小学的三毛骄傲的资本。在同龄的孩子里,三毛读书最多、识字最多、文笔也最好。刚发下来的国文书,三毛两天就能全部读完,还能帮老师给其他同学讲解其中的含义。语文老师眼中的三毛,几乎是语文天才,尤其是她写作文的文笔,有着与她这个年龄不符的流畅与深度,让老师们赞叹不已。

可惜,命运留给三毛的骄傲注定是短暂的。她好不容易爱上了这座生活了几年的城市,爱上了被人称赞的滋味,却又不得不统统割舍。南京,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座驿站,遥远的台湾,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到来。

古朴的南京城,猝不及防变成三毛生命中的一段过往。她几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故乡,深爱着这里的苍老与斑驳。如果不是战争爆发,三毛一家或许会永久地在这座拥有丰厚底蕴的城市生活下去。

当初从重庆迁往南京,是三毛一家主动选择的;而这一次从南京迁往台湾,却有些不情愿的滋味。在三毛的记忆中,那时的中国似乎每天都在打仗。突然有一天,战争结束了,三毛本以为这是好事,却不明白家人脸上为什么都蒙着一层愁云惨雾。

父亲告诉她,一家人要搬去台湾生活了,还把家里的金银细软都换成了一种叫作“金圆券”的东西,母亲则带着家中的用人收拾杂物。仓促之间,父母不能将全部用人带走,被留下来的那些则躲在角落偷偷地抹着眼泪,为未来的生活担忧。

三毛不明白,战争结束有什么好忧愁的。用人家的孩子们和三毛一样懵懂,在一旁兴奋地大叫着“解放了”“解放了”!很快就有紧张兮兮的大人过来把他们拉回家。

对于只有六七岁的三毛来说,搬家并不是太伤感的事情。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对流浪的渴望,行走在路上,反而让她比困守原地更有安全感。

从南京到台湾,是一场漫长的旅程。三毛是一行人中最兴奋的一个,然而没过多久,三毛就感受到了长途跋涉的艰辛与无聊。

这一次迁徙,在三毛记忆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直到多年以后,她还能回忆起乘船漂过台湾海峡时的感觉。那里的水面仿佛一张摇床,他们乘坐的船在上面摇来摇去,却非常不舒服。母亲几乎一路上都在呕吐,姐姐也不舒服。只有三毛和弟弟不晕船,两个人却又玩不到一起去。三毛觉得自己仿佛坐牢一般无聊,整个航程变成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船靠岸,三毛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的新家比南京小了太多,并且还要和大伯一家挤在一起住。父亲从大陆带来的那些金圆券贬值得相当厉害,到最后甚至一文不值,成了小孩子手里的玩具。

三毛一家原本富庶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并且一连很多年都没能改善。

唯一让三毛觉得新鲜的,是他们的房子。那是一幢日式建筑,位于中国台北建国北路一个叫作朱厝仑的地方。里面的家具全部都是日式风格的,三毛第一次见到榻榻米,觉得在这样的“床”上睡觉简直有趣极了。

她是个对钱没有概念的孩子,哪怕家里比从前贫穷了许多,三毛也并不在意。陈嗣庆原本打算在台湾继续开办律师事务所,可是那些金圆券都变成了废纸,短时间内,他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创业。

两家的孩子加起来一共有八个,光是吃饭、穿衣,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三毛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的脸上总是挂满忧愁。她不懂得如何安慰父亲,因为她的心底也流淌着一股莫名的愁绪。那并非对生活拮据的忧虑,而是对台湾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三毛发现,自己对古城南京开始了疯狂的想念。 AOnUYHYKKoT5L+U/akntvoZJzHSOem32WiUVj+NZh69iAO9ouCz4GlISuHMmgz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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