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我顺利地考进了东京第一高等学校。而冈村君由于数学不怎么好,最终名落孙山。要说地方上的高中的话,他也能勉强考得上,但他说了,绝不离开东京的土地,哪怕是一寸也好,于是也就接受了自己落榜的事实。
“别急,明年再考。今年玩命把数学再好好学学!”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并没有显得特别的沮丧。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似乎每天都花两三个小时来学习几何和代数。
“你还不如干脆去西洋留学算了。”我对他提出这样的忠告时,他回答道:“去倒是很想去的,但我伯父就是不准我去。只要他还活着,基本上不可能。”
就算是被苛刻的校规所束缚,也要过着异于常人的奢靡生活,冈村君就是这样的人。在远离学校生活一年之后,他的姿态、举止等都达到了华美的极致,呈现出了惊人的变化。以前不太喜欢和服的他,突然之间就有了很多华美的条纹图案的羽织 、和服,每天都变换着花样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总体来说,日本男性的服装太过朴素了。西洋人就不用说了,就连中国人和印度人,他们的男性服装都有特别鲜艳的色彩,富于曲线变化,是可以画在日本画或是油画上的东西。而日本男性的服装嘛,哪像一幅画啊,简直什么都不是!穿着这种没有艺术感的衣服,还不如裸体好看呢。日本在德川初期的时候,男女服饰基本没什么区别,流行的都是那种奢华的服装,现在喜欢穿唐栈 、结城绸做的衣服,都是继承了幕末时期那些因循守旧的町人趣味的缘故。现代的日本人还是应该恢复到庆长元禄时代那种华美大气的古风装束才好。”冈村君是这么认为的。
在没有太走极端的范围内,他尽量用女性的布匹制作和服,并穿着它招摇过市。有时候他会穿着黑色条纹绉绸、带家徽的和服,再套上小黑圈花纹棉衣,穿着特意钉有铁片的雪天防滑木屐哒啦哒啦地四处走,或者穿着粗糙的黄八丈布料 做的同款衣裳,再捆上白色的博多产的角带 ,此时通常不会戴上帽子,而是任由留得长长的漆黑的鬓发在风中飘散,悠哉悠哉地往前挪动那近乎六尺高的伟岸的身躯,那样子既气派威武,又略有点说不上是俗气还是滑稽的感觉,这使得身边经过的路人都会侧目、回顾或投射来惊讶的目光。那时的他热衷于化妆,每个月要去五六趟美容师的家,在外出时总是略施一些水白粉,甚至于嘴唇上也会涂上一层薄薄的口红。他的容貌天生就很俊美,所以谁都没留意到他的这些举动。
“我始终深信我的外形就是一幅画。”他一脸骄傲地说道。
穿着那样的服装,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古怪,这完全是因为冈村君的气质使然,别人是万难企及的,我暗自钦佩。也难怪冈村君常去游玩的新桥、柳桥、赤坂边的艺伎们都很崇拜他了。
“像你每天这样生活,可能也不会想着再去上学了吧?”
我这么问他时,他频频地摇头说道:“那可不对!我是绝不会轻视学问的价值的。你可能还没弄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但我的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也许是不知不觉之间他把数学给补上来了吧。在第二年的夏天,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高。这让我更是钦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