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冈村君虽然和我一样憧憬着艺术，但我们并没能在同一条路上越走越近。也许，只要两个人不是同一种人，那这种事情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趋势吧。可悲的是，变化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思想，不久之后，两个人的境遇也是如此了。

我家早在两三年前就开始陷入了经营不善的境地，本就不多的动产、不动产都渐渐地落入了他人之手。这种状况不断恶化，以至于最后连维持店铺都困难了。那是因为在我中学快毕业的半年之前，父亲突然去世了。作为岛田家嗣子的我，需要照顾母亲和三个弟妹，今后该如何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忧烦不已。在整理父亲遗留下来的债务时我发现，留给我们母子数人的能称得上遗产的东西只有不足两千日元的股票而已。最后，亲戚们都劝我把将来读大学要填的志愿替换掉，要么选择工科，要么选择医学，再不济也得读个法学，但我坚决不接受。“不管怎么样，我就是想学文学。就算往后的日子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宽松了，我也不给家人添麻烦。我一定要成为一名艺术家，并以此安身立命。”我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在我一家的生活陷入如此困境期间，冈村君的财产却没有发生任何动荡。他的资产太多了，不至于受一点打击就倾家荡产。他想的是，只要到了法定年龄，他就要尽早脱离伯父的监督，完全自由地支配所有属于自己的财产，这件事他跟我提过很多次。“我是一个富家子弟。完美地拥有庞大的资产、强壮的体魄、俊美的容颜，以及青春。”这一想法想必一直在他的内心深处萦绕。不知何时起，他变得极其傲慢，穿着极其华丽，行事放荡不羁。身为中学生的他，留着分头，戴着金表，抽着卷烟，甚至还戴着钻石戒指出现在我眼前。说起五年级的冈村君，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讨厌他，说到朋友更是没有，因为没有人傻到要去接近他。唯独我和他亲近。但就算是我，也要时不时地被他那令人生气的言行所折磨。

“我真是一个幸福的人。从各个方面来说，像我这样幸福的人应该很少的。唯有一点不太叫人满意，那就是，我家虽然有钱，但是没有爵位，如果我是华族子弟的话，那就真的很幸福了！”

他有时会像这样心怀不满、唉声叹气地说道。在那时，至少是对他华丽的穿着和奢侈的行为，我还没有进行过恶意的解读。

据我的判断，冈村君的奢侈并非出于一种卑劣的欲望，而是来自于他那崇尚“美”的艺术家的气质。“财富不一定伴随着美。但美往往需要借助财富的力量。”一贯深信这句话的我，对冈村君的富有只有羡慕，没抱有丝毫的反感。在我看来，他夸耀自己的财富，是源于要宣示自己的美。但他渴望世俗的爵位这一点很出乎我的意料。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看错冈村君这个人了。

“以前真是高估冈村君了，我被他欺骗了。”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我打算不着痕迹地促使他反省。于是对他说道：“有钱人当然幸福了，但他们往往会有很不幸的结局。因为财富这种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人的灵魂堕落啊。”

“没必要担心这个。有钱人会堕落，只有在他们试图让钱增值，于是去搞实业的时候。如果每天都不工作，就只是玩，那有钱人总是很幸福的。”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dEMEVDtuTUAzOKp9Ggl3wj3RuI4y5PBoFcNtPht236Xyf38IhjtMy+jGlRxHfX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