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问,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字母?米露姑妈给了我答案。佐贝伊德,开头是Z,不是那个字母。那个字母,我可不认识。没人认识。只有米露姑妈把字母的名字告诉我。大西格玛。我不会忘记这个字母。大家都会遗忘,连爸爸也忘了。除了我的米露姑妈。我的米露姑妈,她永远说真话。因为她独自生活,从没想过结婚,不想离开家人。她的一生都住在阿尔玛,住在大宅里。后来,她被迫搬离阿尔玛,因为阿尔曼多家,儒勒的几个儿子,亨利、莱昂,还有长得像他爸爸、外号叫“运河水” 的巴尔纳,这些坏人与我们费森家其他的人为敌。拉洛斯妈妈进了圣让公墓,显然是因为这一切,爸爸也死了,他脑袋里面发病,倒在卧室地上,呼呼噜噜,发出水流的声音。几天后他才走掉,他全身白衣躺在床上,胡子还在长。米露姑妈寸步不离,一直待在他身边,她跟我们住在我们的房子里,她管这里叫小竹屋,因为屋子又小又脏,在阿尔玛溪谷深处,竹林另一头。她睡的小房间原先是爸爸的书房,里边有一张给她的折叠床,可爸爸再不需要书房,他连写字都难。就在那时,她把大符号的名字念给我听,她问起把病传给我的女人,我没说什么,因为只不过两三次,也许更多次。佐贝伊德,如果我只见过她两三次,她怎么能把大Σ传给我?这病怎么能吃掉我鼻子和脸颊,让眼睛失去眼皮变成两个大窟窿?可我很听姑妈的话,因为她只说真话。于是,我在脑子里把在路易港沃德福尔街区发生的事情重新过一遍。那是很久以前,我们还住在阿尔玛的大宅里,爸爸还在巴拉克斯附近的法官办公室上班,我上初中,没人叫我渡渡,没人叫我古德罗,我比他们强,能用甘蔗打他们。我经常去马尔斯跑马场看赛马,我很喜欢看马儿奔跑。我喜欢看它们在马场上跑,现在依然喜欢,可我没钱进去,而且我穿着旧衣服和死人皮鞋,没人会让我进,更因为我没有鼻子,脸颊上都是窟窿。
佐贝伊德住在莫雷诺路,离总医院不远,华人小店和侯赛因清真寺旁边,我周日下午去她家,我记得周日,是因为爸爸和米露姑妈那天会去大教堂做弥撒。一月在沃尔福德很热,因为酷暑赛马推迟了,四点左右开始,我不知道做什么好,我朋友莫罕达斯就跟我说,要不一起去看佐贝伊德,他陪我走到沃尔福德,但他不想进去,把我送到屋子门口。
佐贝伊德家里很漂亮。到处都是红色,墙壁、窗帘、床铺,就连中式家具都是红黑色的,佐贝伊德也穿红色,长裙垂到脚边,红色小拖鞋,像童话里一样,我很害羞,因为我第一次跟女人在一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说:“进来,我的男孩,我又不会咬你!”我记得她说的每个字,然后,我们躺在她的大床上,她给我脱掉衣服,嘲笑我:“看你,光溜溜的,一点毛都没有,不过那里会长的!”她用手背摸过我的脸,微微一笑,她说:“还是个小孩子! ”她说:“你啊,你真是个怪鸟 !”佐贝伊德家很热,我没穿衣服,皮肤上也满是汗珠,佐贝伊德的皮肤很干,在日光下闪光,被窗帘染上了红土的颜色,她的乳头很硬,她把我引进她的身体,柔和又炙热,我感觉很好,液体喷出的时候我叫了出来,佐贝伊德发出一声:“啊!”她说:“你哦,小鸟,你个可恶的小坏蛋,你从没做过?我不信!你个该死的小骗子,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小傻瓜 !”她这么说我很开心,因为我以前从没做过,只有几次起床前在床上用的手,一天爸爸特别生气,他跟我说,“这不好,男孩不该一大早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他让我去冲淋,在阿尔玛,淋浴就是站在斗形的锌制盆里,用一桶冷水冲在背上,用葫芦筋搓洗。我从没跟爸爸提起佐贝伊德,还有这一切,可米露姑妈知道,我不知道谁跟她说的,可能是莫罕达斯,也可能是卡杜尔,他常来阿尔玛,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嘴巴,人送外号狮子鱼。而且卡杜尔常去沃尔福德,去侯赛因清真寺,他叔叔在莫雷诺有家布料店,很快这事就人尽皆知了,何况我常去沃尔福德看佐贝伊德,她喜欢我,她叫我小雀子,有时候叫小猴子,她说我的肤色和鬈发,很像圣水湖的猕猴。可她不再叫我“小孩”,因为我现在不再单纯,我什么都会,爬到她身上,让她快乐,我动的时候,她抓住我头发,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哈、哈、嚯、嚯,一种肥猫打呼的声音。
很快我就病重了。佐贝伊德不愿让我再去她家。在看医生很久前,她就仔细给我检查过。她让我来到窗前,阳光下,她把放大镜搭在鼻子上。她看了所有的地方,小弟弟,蛋蛋,哪里都看了,然后她说:“小雀子,你得去医院。”她语气非常严肃,让我明白,这没得商量。她还说:“小猴子,你不能来这里了,如果有人问起,你不能提我,绝对不能,明白没?”她给我钱买药,这太滑稽了,平常都是我给她带点钱,算是心意,有学校食堂省下来的卢比,也有在阿尔玛花园割草挣来的票子。可这回,是她给我钱,那时我还没明白,她是要把我赶出她家,跟我道别。我没去医院,得这病让我羞耻,我希望病能自己好,我涂上药膏,但是病没有好。
好几次,我去莫雷诺路,去沃尔福德,我在她楼房门前晃荡,可有一天出来个男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的,皮肤特别黑,他扇了我一耳光,把我推到小溪里。“哩(你)在造(做)什么?哩(你)还没懂吗?哩(你)个基佬。快滚! ”他赶着我跑到路的尽头,这之后我再没回过佐贝伊德家。然后病情恶化了。我痛,太痛了,我满身是汗。爸爸叫来哈鲁辛格医生,他给我检查,但是没说什么。我一直躺在卧室里,拉上窗帘,因为我眼睛疼。然后我出现了妄想,看见好多恶鬼来到窗前,脸是扭曲的,凶神恶煞,它们伸出手抓我头发,我拼命呼叫。从此以后,我就能在镜子里看见很多恶鬼。无论到哪儿,我都用纸贴住镜子,或者用衣服盖住镜子。然后,因为生病,我不能住在屋里,我住进院子尽头的竹棚,身上都是痂盖,嘴里淌血,舌头发黑。我没法吃东西,没法睡觉,我的头太疼,阿尔泰米西娅给我拿来湿毛巾,包住头。就这样,我失去了鼻子、眉毛、眼皮和头发,变成了怪物。再没人认识我,蠕虫吃掉了我的头骨。而我习惯了看到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