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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侵入性操作

1949年底的一天早上,沃尔特·李拉海在刮胡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左耳前方有一个小肿块,他判断应该不是大问题,随时可以切除,于是便把这件事搁置了。作为外科主任钦点的总住院医生,李拉海忙于学习心脏闭式手术,已经一点闲暇时间都抽不出来了。

1950年2月9日,李拉海终于抽出时间切除了肿块。外科医生大卫·斯泰特给他做了手术。斯泰特的专业领域就是腮腺,腮腺的位置很棘手,就在控制面部活动的神经边上。粗心的医生有时会切断这根神经,导致患者眼睑下垂,或者再也无法做出微笑的表情。但斯泰特轻而易举地切除了肿块,没有带来丝毫危险。

大学医院病理科最初的诊断结果是淋巴瘤,温恩斯坦对这个诊断深表怀疑,要求复检。这一次,整个科室的病理医生得出一致结论,李拉海得的就是淋巴瘤。温恩斯坦仍然不相信,他向斯隆凯特琳研究所的一位病理医生朋友描述了李拉海的病情。这个研究所是全美领先的癌症中心,研究所的朋友并不像温恩斯坦在明尼苏达大学的同事们那么悲观,但他需要一份样本,好亲自进行诊断。于是温恩斯坦寄去了他得意门生的一小块组织。

“你还记得我曾经质疑的腮腺病变么?”朋友回信说,“很抱歉,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病例就是淋巴瘤。”

温恩斯坦将另一份样本送到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病理医生那里,这位病理医生不仅再一次确认了诊断,还警告说癌细胞正在扩散。这位病理医生写道,五年治愈率为25%,“十年治愈率更低”。第四份样本被送到了梅奥诊所,得到的也是同样残酷的回应。

1950年3月中旬,距离大卫·斯泰特切除李拉海脸上的肿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温恩斯坦仍旧没有将结果告诉李拉海,也没有告诉其他人。他想让李拉海完成他的住院实习。尽管有来自病理医生的一份份报告,温恩斯坦仍然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4月,温恩斯坦和他手下的几位外科医生一同登上了飞往丹佛的飞机。他们从丹佛出发,前往科罗拉多州科泉市的布罗德莫酒店,参加美国外科协会的会议,这个协会的成员也包括外科领域的巨擘们。在学术交流期间,最前沿的研究结果均会被揭晓。李拉海本人将提交一篇论文,这篇论文随后会发表在核心期刊上。

这是李拉海在国家级会议上的首次亮相。

布罗德莫酒店对于举办这么隆重的活动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酒店内饰是一家纽约公司设计的,丽思卡尔顿酒店的水晶房也是出自这家公司之手,酒店还聘请了一百多名意大利艺术家在天花板上作画和做其他内部装饰。客人们夏天可以在这里打马球和高尔夫,冬天可以在室内泳池游泳,泳池里灌的都是来自附近落基山的泉水。只有重量级人物才会入住布罗德莫酒店。结束了一天的学术会议,李拉海和其他年轻人可以在晚上尽情喝上几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多么美妙的地方啊。

会议期间,温恩斯坦坚持要和李拉海同住,李拉海感到很荣幸。要知道,这位主任此前从未对任何人表现得如此关切。李拉海不知道的是,温恩斯坦实际上是想要近距离观察观察他,他希望找到一些具体的症状,来佐证病理医生们的判断。

温恩斯坦没发现任何异常,特别是在4月20日李拉海登上领奖台的那天。

听众都是外科医生,其中很少有人见过李拉海,如果他们真的听说过关于他的事,也顶多是从温恩斯坦那里听说的,他总是到处吹嘘他手下的人。31岁的李拉海是整个会场里最年轻,也是最时髦的医生之一,他穿着鳄鱼皮鞋,戴着金表,穿着三件套西装,一点也不紧张。即便是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也是非常自信的。

他看上去非常健康。

李拉海的研究课题可以追溯到他担任总住院医生的前一年。那时,他在生理学系主任莫里斯·维舍尔的实验室工作。慢性心力衰竭的生物学基础是维舍尔感兴趣的领域之一,主要研究衰竭的心脏所引发的身体其他部位(尤其是肾和肺)的复杂变化。

在工作中,缺乏实验对象让维舍尔十分崩溃。心脏的相关研究一般都首选狗作为实验动物,但原发性心脏衰竭在狗中非常罕见。人为诱导心脏衰竭也不是很可靠。人们可以往狗的心脏中注射引发心内膜炎的细菌,不过最终得到的实验模型既可能是心脏衰竭的狗,也可能是一只死狗,甚至这只狗什么反应都不会有,依旧活蹦乱跳。许多科学家尝试寻找解决方案,但都无功而返。

维舍尔对李拉海说,沃尔特,我想让你来设计一种可靠的方法,让狗患上慢性心力衰竭。

也就用了几个月,李拉海便办到了。

布罗德莫酒店的听众几乎无法相信他的解决方案。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方案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实际上非常简单。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手术,将动脉和静脉连接在一起,就可增加狗心脏的血流量,这使得心脏不得不更加卖力地工作。大约一个月后,由于压力过大,狗的心脏便会开始衰竭。

李拉海在演讲中展示了一些幻灯片来支持自己的实验结果,幻灯片上是他亲手绘制的图表、亲自拍摄的X线片,以及他为编号24和114的两只实验狗做的心脏解剖的照片;早在职业生涯的初期,李拉海就知道要用有说服力的图片来阐明自己的发现。李拉海演讲完毕,离开了讲台,坐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约翰·刘易斯旁边,继续听其他人的演讲。两位年轻的外科医生对未知充满了好奇,什么都想去了解,随后他们在布罗德莫也得知了一件事,一位默默无闻的加拿大外科医生认为自己发明了一种可以安全介入活人心脏的方法。

1950年5月下旬的一天,温恩斯坦把李拉海叫到办公室。此时,布罗德莫会议已经结束了一个月。再过几天,李拉海就要完成总住院医生的培训,成为医院的正式员工了。

坐吧,温恩斯坦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李拉海坐下了。

还记得那个肿块吗?温恩斯坦说,检查结果是阳性的淋巴瘤。我把样本送到另外三个地方,得到的诊断结果都一样。

李拉海大吃一惊。他早把肿块的事儿抛在脑后了。

我很抱歉,沃尔特,温恩斯坦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动手术。

温恩斯坦的口气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他不是情绪化的人,然而李拉海的肿瘤对他造成了深深的打击。他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着这个年轻人,对他来说李拉海就像他的儿子一样。欧文·温恩斯坦在这位优秀的学生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他多么聪明,多有干劲啊!沃尔特满脑子都是工作。系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天深夜,李拉海需要给狗拍个X线片,因为找不到有放射室钥匙的人,他就把门从铰链上卸了下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满足温恩斯坦最大的愿望——为明尼苏达大学赢得一次诺贝尔奖,那此人必定是沃尔特。

其实这其中还牵涉一些别的东西,当时李拉海并没有察觉。

温恩斯坦从不谈论个人生活,也许是因为个人生活让他感到尴尬和困扰。欧文的第一个儿子(也叫欧文)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令人失望。大家都管这个孩子叫巴德,他有着天才的智商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像他父亲一样。但他不喜欢学校的条条框框,蔑视权威——尽管每次犯错他都受到家里的严厉惩罚。巴德和坏家伙们鬼混在一起,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偷车被捕。他英俊高大,魅力四射,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18岁就私奔了,19岁时当了父亲,20岁时又有了第二个孩子;他两次从大学辍学,后来欧文不再给他钱了,他就挨家挨户地售卖吸尘器和百科全书。他还伪造偷来的支票,因此被关进了监狱。巴德赌博、酗酒,想象自己是一个作家,一个年轻的海明威。

按理说,温恩斯坦应该从妻子那里寻求安慰,但事实是,他的婚姻也是一场灾难。海伦·卡罗尔·格里芬是来自圣保罗的城市女孩,貌美而且很受欢迎。她在明尼苏达大学农林家政学院读书时遇到了腼腆的农家男孩欧文。海伦嫁给了欧文,并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此时她的丈夫还是个住院医生,仍在医学院学习。她本以为嫁给医生定会带给她日思夜想的优渥生活!结果欧文却接受了大学的工作,收入微薄,要知道他本来是能拿到好几倍高的薪水的,可想海伦是多么失望啊!这种愤恨之情在海伦看到自己的姐姐嫁给有钱的放射科医生之后愈演愈烈。欧文开着旧车,穿着旧套装,提着一个从来不换的旧公文包;他脑子里唯一想要的钱,只是拨给他系里的研究经费。

更糟的是,海伦酗酒越来越严重,她抑郁症发作,在巴德与他父亲不断发生矛盾的过程中,她总是站在巴德一边。海伦和欧文·温恩斯坦彼此憎恨。海伦手段残酷,她知道丈夫怕蛇,有一年,她把一条死蛇包起来送给丈夫作为生日礼物。还有一次,她用一封措辞肮脏恶毒的私人信件替换了欧文的学术演讲稿。欧文事先毫无察觉,他站在讲台上,把手伸进口袋,掏出的却是海伦的满腹抱怨。

现在沃尔特竟然得了淋巴瘤。生活是多么的不公平。

1950年5月25日,也就是阵亡将士纪念日周末假期的第一天,李拉海回到家,思考自己要做何选择。

他没有多少选择。1950年还没有化疗,也没有骨髓移植技术。非手术性的放射治疗是当时可供选择的诊疗方案,但温恩斯坦不建议这样做。他认为李拉海接受手术的长期存活率更高。温恩斯坦主动提出要为他主刀。

这并没多让人放心。

在明尼苏达大学,温恩斯坦的癌症治疗经验比任何人都要丰富,但李拉海和其他熟悉温恩斯坦秉性的人都知道,他做事的风格特别激进。温恩斯坦一向乐于接手其他外科医生认为没希望而放弃的病例。他认为,在这个领域,胆怯没有任何用处,如果不好判断,干脆多切除一些,因为癌细胞可能潜伏在任何地方。他实施过一些针对严重恶性肿瘤的手术,其中一种被称作半体切除术,基本上相当于把人切掉一半,两条腿被完全切去;另一种也很激进的手术是内脏切除术,手术中会切除病人的膀胱、生殖器官、脾、淋巴结、直肠、肾脏,结肠也被切到只剩下一英尺(约30.5厘米)。温恩斯坦认为,治疗严重的乳腺癌时,传统的乳腺癌根治术切除范围根本就不够,如果外科医生尽职尽责,绝对应该切除得更彻底。温恩斯坦主张所谓的超根治乳房切除术,这种手术需要尽可能往深处切。

有人批评温恩斯坦,说他的大胆蒙蔽了判断力。他手下的一些住院医生经常说:“温恩斯坦痛恨癌症,因为癌症比他弄死的人可多多了。”有一次,温恩斯坦手下的一位外科医生实施了一例半体切除术,消息不胫而走,后来这位医生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既然你已经切了这么多,怎么不干脆切掉自己的头呢?”

温恩斯坦从不担心这些批评。他最近特别热衷于所谓的“二次诊疗”,当然这种做法也同样饱受争议。的确,人们普遍认为,外科医生不可能百分之百确定切除了病人所有的癌细胞,因此温恩斯坦建议,即便病人没有复发征兆,也应在半年后进行第二次手术。也就是说,哪怕病人看起来不错,也没有异样的感觉,温恩斯坦仍然主张再次开刀。如果“二次诊疗”时发现了癌症的迹象,那就可能还要做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更多次的手术。温恩斯坦在他早期一篇关于这种治疗方案的论文中记录了一个病例,这位病人是一位60岁的女性,他在文中写道,这位女性显示出“非凡的勇气、信念和耐心”。但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女人却是异常可悲的。1948年,她做了一次肠癌手术,之后,她可不止一次回到温恩斯坦的手术室,而是前后回来了五次。温恩斯坦写道:“第六次诊疗时我们给她做了彻底的、全面的检查。”幸运的是,这一次没有发现任何癌症的迹象。未来,温恩斯坦无疑会再次要求她复诊。

李拉海翻阅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淋巴瘤的治疗方案,最后勉强同意接受手术。他要工作到最后一刻。手术的前一天晚上,他伏案到凌晨,终于完成了与温恩斯坦合写的一篇关于溃疡的论文终稿。上床睡觉之前,李拉海让妻子凯伊把它打出来。

6月1日星期四,早上7点15分,李拉海走进了大学医院的一号手术室,也就是温恩斯坦管理的手术室。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昏睡时将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温恩斯坦会给他开刀,把所有可能癌变的东西都切除掉。

大卫·斯泰特开始了手术,他就是同年2月给李拉海切除腮腺肿瘤的那位外科医生。

在温恩斯坦的监督下,斯泰特切除了李拉海剩余的腮腺。资深外科医生维克也加入了手术,他和斯泰特随即开始处理李拉海的颈部组织,他们从中取出了所有的淋巴结和腺体。靠近颈静脉的一些淋巴结已经肿大,温恩斯坦决定让两位医生把手术范围扩大到胸腔。手术前,温恩斯坦并没有向他的病人提到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征求意见也为时已晚,李拉海已不省人事,他的脸和脖子像解剖课上的尸体一样敞开着。

现在,温恩斯坦也亲自参与到手术中。4小时过去了。在1950年,这已经称得上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手术了。

在李拉海最好的朋友,外科医生约翰·刘易斯的协助下,温恩斯坦撑开了李拉海的胸骨,打开了他的胸腔。温恩斯坦深深地切下去,切除了更多淋巴结、淋巴腺、肌肉、脂肪、血管、胸腺,去掉了一整根肋骨。世界上从来没人做过这样的手术。这种手术策略堪比“焦土政策 ”,术中出血量相当可怕。李拉海接受着源源不断的输血,其中还有诺曼·E.沙姆韦(Norman E.Shumway)所献的血,多年后,就是这名实习医生发明了人类心脏移植手术。

历经10小时35分钟,温恩斯坦终于完成了手术。

7名外科医生、4名麻醉师和若干名护士参与了整个手术过程。

9品脱(约4.26升)的血被先后输入李拉海体内。

23个样本被送往病理实验室。

李拉海还将接受12次放射性治疗。

但,他最起码还活着。

然而概率显示,李拉海应该活不过5年。

在温恩斯坦主刀的淋巴瘤手术结束一周后,李拉海出院了,他的妻子在家照顾他。他们和年幼的女儿一同居住在大学附近的复式公寓里。

凯瑟琳·露丝·林德伯格(Katherine Ruth Lindberg)是两位瑞典移民的独生女,在明尼阿波利斯长大。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高中时还被同学选为最受欢迎的女孩,像她这样的女孩从来不缺男孩的青睐。她高中时擅长体育,尤其是排球,她的一位追求者看她打了一场球,之后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你仔细听,就能听到我的膝盖在咯咯作响。你是整个球场上最可爱的女孩——能看你比赛是我的荣幸。你的身材是如此匀称……请问你的储物柜号码是多少?”

凯伊 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之后进入明尼苏达大学护理学院学习,她希望当个空姐,之后再成为一名执业护士,将来甚至还可能当上主管护师或行政管理员。1941年,凯伊和沃尔特在明尼阿波利斯总医院相识,当时凯伊在那里学习,沃尔特则在那儿实习。

这一天,李拉海走进病房,凯伊的朋友对她说,哇,看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

凯伊也觉得沃尔特是个美男子,还欣赏他的做事风格,李拉海和其他实习医生不同,他总是乐意花时间听病人倾诉,给他们鼓励。与此同时,在李拉海眼里,凯伊的腿则是所有护士学生中最美的。

凯伊当时还在和别人约会,但当那个男孩参加海军离开当地后,沃尔特便邀请凯伊去医院野餐。从那天起他们就在一起了,关系一直很稳定,直到1942年6月李拉海入伍。在离开前,沃尔特把他的兄弟会徽章给了凯伊,他们约定战争结束就结婚。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李拉海随着盟军穿越北非,进入意大利,这对小情侣一直保持通信,虽然战区烽烟四起,他们仍试图找机会在海外团聚。

“亲爱的凯伊,我的挚爱,”沃尔特在一封信中写道,“我多么爱你,现在的我感到痛苦万分。你是如此可爱和迷人,亲爱的,肯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但请等我,相信我,亲爱的,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

战争期间,凯伊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出国。三年半的分别让他们付出了感情的代价,尽管凯伊和沃尔特一直没有取消婚约,但沃尔特回来之后,他们也并没有立马冲到教堂结婚。温恩斯坦制订的实习计划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让沃尔特无法抽身,而凯伊当时也在西北航空公司当乘务员。“我们有太多的不同,”凯伊后来回忆道,“我们好像已经分道扬镳了。”

后来,航空公司政策突然发生了变化,迫使凯伊和沃尔特火速结了婚。那是1946年底,西北航空公司宣布,从1947年开始,将不再雇用已婚女性,而在这一年1月1日前结婚的空姐则可以继续在岗。机不可失,凯伊在新年前夕嫁给了沃尔特——只比最后期限早了几小时。18个月后,李拉海夫妇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他们给她取名叫金。

1950年的夏天,李拉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抑郁情绪。他胸部的伤口感染,疼痛难忍,维克常在晚上来帮他清洁伤口(为了表示感谢,李拉海会给他俩各调一杯马提尼酒)。另一个并发症是胃扩张,直接就把李拉海摇摇晃晃地送进了急诊室。为期两周的面部放疗让他感到恶心,将来可能还会出现更严重的副作用,症状可能包括白内障。当然,这得假设李拉海到那时候还活着。

对凯伊来说,这段日子很不好过。肺结核刚让她的母亲进了疗养院,丈夫又患病了,急需人照顾,凯伊不得不放弃在明尼苏达大学攻读的护理硕士学位。她当空姐的日子也成了历史;在这对新婚夫妇度完蜜月回来后不久,西北航空公司又突然改变了婚姻状况相关政策,向她发出了解雇通知书。

在那个糟糕透顶的夏天,沃尔特试图通过看电视来转移注意力,他主要看下午的棒球比赛和午夜前的几个节目,那时电视会一直播到早上。他阅读医学期刊,写写博士论文,期待秋天来临,到那时他就能恢复自己的外科手术工作,并拥有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身体上的痛苦只是那个不幸夏天的一部分。尽管李拉海从未向温恩斯坦说起此事,但他对自己的主任在没有预先告知的情况下,将他的创口切得如此之深而深感不满,要知道,病理学专家的最终报告显示,在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并未发现恶性肿瘤的迹象。尽管如此,温恩斯坦还是建议李拉海在6个月后进行第二次手术。李拉海拒绝了,他觉得够了。

李拉海为自己刚刚组建的小家庭感到担忧。虽然温恩斯坦还在继续支付他薪水,但没有任何一家保险公司会为淋巴瘤幸存者提供保险。战时,李拉海曾把工资积蓄都寄回了家,现在,他开始用这笔钱投资股票。这笔偶然的投资,竟最终给这位年轻的医生带来了出乎意料的财富。 uh3hO0HJRw9eM2VFdJ6Rh5uvcmECXHHhEqgVY/JRcOH1lDxAoSbGihRSXQ31kwZ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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