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队长轻轻摸了摸笔尖:“这支钢笔是四五年前生产的,笔身却是崭新,说明钢笔的主人并没有经常使用,或者说,即便使用了,也进行了很好的保养和保存。”
这时候,老队长拔掉了笔帽,将笔尖放到灯光下面:“笔尖是湿润的,有墨迹,说明钢笔一直在被使用,但是,笔尖却已经裂开,并且磨损严重。”
我感叹道:“这要写多少字才能将笔尖写到裂开?”
老队长仍旧摩挲着笔尖,然后有蓝色的墨水从尖头处渗漏出来:“裂痕并不是日常使用造成的,更像是连续重击造成的。”
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连续重击?”
老队长意味深长地说:“准确地说,应该是连续戳击。”
我反问:“戳击?”
我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然后模拟着戳打的动作:“您是说,这么戳击?”
老队长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接着,老队长向牛犇索要了一个微型小镊子,小心翼翼地衔进了笔尖,竟然夹出了一丁点异物,放到了白纸上。
我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道:“这是,木屑?”
老队长应声道:“准确地说,这是一片沾染了蓝色墨水的木屑。”
我推测道:“有些人在用笔的时候,确实有戳击桌子的习惯,如果这支钢笔的主人也有这个习惯,笔尖开裂,且衔有细微木屑,也在情理之中。”
老队长没说话,他让我接来一杯清水,然后将小木屑放入水中。
小木屑浮在水上,蓝色墨水迅速褪去,上面竟然逐渐透出了一种隐约的浅绿。
我一惊:“这是,新鲜的木屑?”
老队长继续道:“没错,这是新鲜的木屑。如你所说,有些人在用笔的时候确实有笔尖戳击桌子的习惯,笔尖开裂甚至是衔有木屑都可以说得过去,但是衔有新鲜的木屑就有些反常了,新鲜的木屑只能来源于仍在生长的树木……”
我立刻会意到了老队长所想:“您的意思是说有人在使用这支钢笔戳击树木?”
老队长凝视着开裂的笔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钢笔是用来写字的,为什么要用来戳击树木呢?”
戳击树木?
我看了看老队长,又看向了那支钢笔:“会是沐阳山里的某一棵树吗?”
或许是我的猜测打开了老队长的思路,他突然就笑了:“有可能啊。问题是钢笔的主人为什么跑到沐阳山上来戳树呢,他戳击的又是哪一棵树呢。”
是啊,用钢笔戳击树木。
这画面还真是诡异又滑稽。
老队长收起笑容,又将笔帽轻轻推了回去:“这支钢笔是否在这场凶案之中扮演了角色,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过度联想呢?”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这是谁的钢笔?
钢笔里有墨水,说明它还在使用,起码近期仍旧在使用,如果丢弃时间久了,墨水会凝固甚至形成堵塞,且笔帽上的金色钢圈也会生锈。
这支钢笔为什么会在这里?
故意丢弃,还是意外遗落?
沐阳山上偏僻难行,谁会专门跑到这里丢弃一支钢笔呢?
当然了,也可能有人来山里闲逛,他身上携带者一支钢笔,走到这里的时候,恰好遗落。
只是,这种可能也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这支钢笔不是死者的,就是凶手的,绝对不是一支局外的钢笔!
在现阶段线索匮乏的情况下,老队长说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也不能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凌晨四点,办案民警终于将一年内有报案记录的失踪或失联案件信息全部查阅了一遍,同时,他们也向各个乡镇派出所打电话进行询问,并没有符合条件的失联或失踪人口信息。
老队长招呼大家简单休息一下,天亮之后继续排查。
天亮之后的人员排查相对顺利,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兵分多路的办案民警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通过死者左腿处的骷髅文身,我们迅速排查了县域内为数不多的文身店,也走访了部分美容美发厅、台球厅以及歌舞厅。
当时的社会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只有黑社会或地痞流氓才会文身,普通人谁会在身上纹身,何况还是一个骷髅头呢!
很快,死者的身份就基本被确定了。
石岩峰,男,1976年2月23日出生,小学学历,东闽市凌通县人,住东闽市凌通县县城。
这个石岩峰就是一个街头混子,绰号大疯子。
虽然年仅二十岁,却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石岩峰的父亲是一个锅炉工。
十年前,石父所在的锅炉厂发生了爆炸,他在那场事故中炸死了,石母仅仅领回了丈夫的一条胳膊。
石父死后,石母带着厂子给的抚恤金就走了,将年仅十岁的石岩峰留给了石父的弟弟和弟妹,也就是石岩峰的叔叔和婶子。
叔婶对待石岩峰非打即骂,小学毕业后,十几岁的石岩峰就进入社会了。
这些年,他一直过着偷鸡摸狗的生活,先后两次进过少管所。
最近两年,通过朋友的介绍,石岩峰加入了县城北部的红鹰社。
这个红鹰社是一个流氓团体,主要依靠收取保护费为生。
辖区派出所也就此治理过,只是效果不佳。
至于石岩峰,他主要帮一个叫做春月哥的男人收取雁西路一带美容美发店和台球厅的保护费,他经常去的地方就是金色麦田发廊和斜对面的圣手台球厅。
因此,当我们为他们出示了那一张骷髅文身照片后,金色麦田发廊的瑞娜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石岩峰的文身。
瑞娜,本名刘文娟,十八岁,外地人。
她是金色麦田发廊的洗发妹,也是石岩峰所谓的女朋友。
瑞娜说,她和石岩峰已经失联一周了。
这也基本符合牛犇估算的无名男尸的死亡时间。
通过辨认无名男尸被害时所穿的衣物和鞋子,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石岩峰。
春月哥和台球厅的人也表示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关于石岩峰的“突然不见”,大家都没有在意。
瑞娜说,在此之前,石岩峰也经常一连很多天不出现。
至于春月哥,两天之前,他还让人找过石岩峰,但是没有找到,传呼也没有回复,他也就没有继续再找。
在石岩峰失踪之前,刚刚上交了这个月的保护费。
春月哥表示,每次交完保护费,他都会给他们“放假”,他以为石岩峰就是跑去哪里玩或者去外县找小姐了。
通过调查走访,我和老队长确定石岩峰最后出现的时间就是3月21日,也就是一周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石岩峰的人就是瑞娜。
瑞娜说,那一天,她约了石岩峰来店里。
当时,石岩峰心情不错。
瑞娜问石岩峰有什么好事,石岩峰说刚交完保护费,春月哥夸了他两句,瑞娜就让石岩峰带她去夜市街买东西,石岩峰就带着她去了。
逛了一会儿,石岩峰说他有些无聊,就去了夜市街出口那里等待。
瑞娜一个人逛街逛到了很晚,再出来的时候,石岩峰已经不在那里了。
当时,瑞娜以为石岩峰又去忙了,就独自回到了发廊。
之后,石岩峰一直没有出现。
瑞娜去了对面的台球厅和录像厅询问,那里的人也表示没有见到石岩峰,她也打了石岩峰的传呼,始终没有电话回过来。
瑞娜没有在意,以为石岩峰和春月哥外出办事了。
两天前,春月哥派人到店里询问石岩峰是否在这里,瑞娜这才知道石岩峰没有和春月哥去办事,她又打了石岩峰的传呼,仍旧没有电话回过来。
她有些不安,还梦到石岩峰出事了。
直至我们找到发廊,瑞娜才知道石岩峰确实出事了,他已经死去一周了。
她以为他外出办事的时候,他正躺在阴冷的沐阳山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