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祖努尔哈赤,又称“弩尔哈齐” ,满文转写拉丁文为“nurgaci”,也可写作“nurhaci”,满文本义是“野猪皮”的意思,明朝称之为“奴儿哈赤”;朝鲜则称之为“奴可赤”“乙可赤”“老可赤”;清灭亡后的民国称之为“努尔哈赤”,姓“爱新觉罗”,于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出生于建州左卫苏克苏浒部赫图阿拉城(今辽宁省新宾县)一个满族奴隶主的家庭,祖父叫觉昌安(giocangga),父亲叫塔克世(taksi)。
据《星源集庆》记载,孟特穆(猛哥帖木儿)是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充善(董山)是五世祖,锡宝齐古篇是四世祖,福满是三世祖,觉昌安是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有五个儿子,其中第四子叫“塔克世”,也就是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至少有三个妻妾,生育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塔克世的结发之妻是阿古都督之女——喜塔腊氏,名“额穆齐”,生有长子努尔哈赤、三子舒尔哈齐、四子雅尔哈齐和一个没有记载名字的女儿。塔克世的继室姓“纳喇氏”(又译“那拉氏”),名叫“恳哲”(又称“肯姐”),是海西女真哈达部万汗的养女,生有第五子巴雅喇。塔克世的妾叫“李佳氏”,是古鲁礼之女,生有第二子穆尔哈齐。
据《星源集庆》绘努尔哈赤直世表(绘制:徐鑫)
塔克世是建州左卫部落的一个小头目,家庭条件不算富裕,但也不算贫苦,家中养有一些阿哈(aha)。阿哈又称“包衣阿哈”(booi aha)或“包衣”(booi),即奴隶或奴仆。家庭状况属于中等户,信仰萨满教(saman),后推崇喇嘛教(藏传佛教)。
据《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喜塔腊氏怀孕十三个月才生育了努尔哈赤,而且他长有惊人的相貌:
太祖,生凤眼大耳,面如冠玉,身体高耸,骨格雄伟,言词明爽,声音响亮,一听不忘,一见即识,龙行虎步,举止威严。
在努尔哈赤童年时,家里的经济条件大不如以前,他生母去世后,继母对他又不好,将他赶出家门独立生活,他只能投靠外祖父门下求生,当他十九岁时才给了他很少的一些家产。后来见他很有一些智谋,又想给他一些家产,但要强的努尔哈赤并未接受。于是《太祖武皇帝实录》对此有这样的记载:
十岁时丧母,继母妬之,父惑于继母言,遂分居,年已十九矣,家私止给些须。后见太祖有才智,复以家私与之,太祖终不受。
上文的记载虽未提及他的家庭存在暴力,但家庭不和却隐含其中。于是十九岁的努尔哈赤被迫离开这个没有温暖的家庭,流落在外,和同伴们一起挖人参、捡蘑菇、拾木耳,赶抚顺马市贸易,参加劳动,用交易得到的物品和钱财维持生计。在交易过程中,他学会了蒙古语,粗懂汉语,略识汉字,喜欢读汉文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这为他日后用兵如神、精通战略埋下了一定的伏笔。明末清初学者黄道周在《博物典汇》中写道:
(努尔哈赤)好看三国、水浒两传,自谓有谋略。
稻叶岩吉在《清代全史》中也写道:
(努尔哈赤)幼时爱读《三国演义》,又爱《水浒传》,此因交识汉人,而得其赐也。
清史学者萧一山在《清代通史》中认为:
论者谓就其教育程度观之,似皆由于《三国演义》一书而揣摩有得者,或亦不无见地耳。皇太极云:我国本不知古,凡事揣摩者,殆仍《三国演义》一类小说,为清朝开国之源泉也。
生活在社会这所大学校,努尔哈赤不仅学到了经济、政治和文化知识,还增长了智慧,开阔了心胸,磨炼了意志。对这段艰苦生活,《满洲老档》中记载:“英明汗自幼贫苦。”
不过,有史料记载,努尔哈赤年幼时曾寄居在建州右卫指挥使王杲门下谋生。如《明神宗实录》中记载:
皇城巡视应议闻:奴酋原系王杲家奴。
明末诸生程令名在《东夷努尔哈赤考》中记载:
努儿哈赤王杲之奴。
还有一些学者认为,王杲就是努尔哈赤外祖父阿古,满语名“阿突罕”。
王杲,喜塔腊氏,名“阿古”,明朝末年建州女真首领,官至建州右卫指挥使。王杲虽然受封明朝担任官职,但他却凭借兵强马壮的势力,不断抢劫并屡杀明朝官员,如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设伏擒杀明辽东副总兵黑春;又于明万历二年(1574)七月,会同来力红杀明游击斐承祖等。于是明朝断绝贡市以示惩罚。王杲以“部众坐困”为由纠集土默特、泰宁诸部,大举进犯辽阳、沈阳,被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击败,王杲不敢北逃,只得借道哈达部,后被哈达部王台率子虎儿罕赤所获,献明朝,万历帝亲至午门城楼接受献俘。明万历三年(1575),王杲在北京被明朝“槛车致阙下,磔于市”。王杲兵败后,努尔哈赤被辽东总兵李成梁所俘,这在诸多史料中都有记载。
明末学者王在晋在《三朝辽事实录》中记载:
奴方十五六岁,请死,成梁哀之。
明朝中后期学者陈建在《皇明通纪辑要》中记载:
奴与速(舒尔哈齐)同为俘虏。
明末学者姚希孟所著《建夷授官始末》中记载:
时奴儿哈赤年十五六,抱成梁马足请死,成梁怜之,不杀,留帐下卵翼如养子,出入京师,每挟奴儿哈赤与俱。
明末清初学者彭孙贻在《山中见闻录》中记载:
太祖既长,身长八尺,智力过人,隶成梁标下。每战必先登,屡立功,成梁厚待之。
明末学者姚希孟所撰《姚宫詹文集》中又记载:
成梁封奴儿哈赤卵翼如养子,出入京师,每挟奴儿哈赤与俱。
另,明末南京礼部、吏部右侍郎张鼐撰《辽筹》中也有如下记载:
主将李如柏世居辽。其先宁远公(李成梁)又儿子畜奴贼。
由此可见,虽然努尔哈赤在王杲门下之事在清朝官书档案中没有记载,但努尔哈赤在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手下,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当时努尔哈赤与李成梁之间的关系打得火热,或者说非常不一般,因为据上述档案记载来看,努尔哈赤在外祖父王杲叛乱被抓后,当时求死,但李成梁怜惜他是一个忠诚之人就将其收留,李成梁与他之间是非亲父子的养父与养子关系。
也有档案记载和专家考证称,努尔哈赤与李成梁的关系早在努尔哈赤的祖、父时期就已建立。中国著名清史学家孟森先生曾根据史料做过考证,得出结论:明嘉靖年间,虽然努尔哈赤的祖父和父亲曾是王杲部属,参与了王杲犯辽东之乱,但后来李成梁镇守辽东,两人“悔过入贡”“潜行通款于明”,成为李成梁的内应,效忠明朝朝廷,为讨伐王杲的李成梁充当向导。
另外,清初进士马晋允在《通纪辑要》中写道:
初王杲不道,歼我疆吏。李成梁因以他失(塔克世)为向导,遂枭王杲于藁街。
明末清初学者黄道周在《博物典汇·建夷考》一文中写道:
先是奴酋父他失有胆略,为建州督王杲部将。杲屡为边患,是时李宁远(李成梁)为总镇,诱降酋父,为宁远向导讨杲,出奇兵,往返八日而擒杲。
在王杲死后,因为有引导官军围剿王杲的功劳,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被晋升为建州左卫都督 ,父亲塔克世晋升为指挥使,并且塔克世得到了李成梁拨给他的王杲的部分属地。
由于以上大都来自明朝人的记载,因此有人质疑这些记载的真实性,认为还是应该以清朝官方档案记载为主或者参照比较分析。可是,清朝在这方面的官方记载几乎为零,或者说目前还未发现,因此,努尔哈赤与李成梁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关系,至今尚无令人折服的说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努尔哈赤曾在李成梁手下听差。
有史料记载,努尔哈赤脱离李成梁的时间大约在万历十年(1582)九月。对此,清康熙年间徐乾学所纂《叶赫国贝勒家乘》中有如下记载:
壬午十年秋九月,辛亥朔,太祖如叶赫国。时上脱李成梁难而奔我,贝勒仰佳努识上为非常人,加礼优待。
至于努尔哈赤出于什么原因离开的李成梁,历史上并没有明确记载,但在满族地区的民间却流传着一个《罕王的传说》的故事:
那时候明朝天下大灾,各处反乱。罕王下山后投到李总兵(李成梁)的部下。李总兵见大罕(努尔哈赤)长得标致可爱,聪明伶俐,便把他留在帐下当个书童,用来伺候自己。
有一天晚上,李总兵洗脚时,对他的爱妾骄傲地说:“你看,我之所以能当总兵,正是因为脚上长了这七个黑痣!”其爱妾对他说:“咱帐下书童的脚上却长了七个红痣!”李总兵闻听,不免大吃一惊——这明明是天子的象征。前些时候才接到圣旨,说是紫微星下降,东北有天子象,谕我严密缉捕,原来要捉拿的人就在眼前。李总兵暗暗下令做囚车,准备解送罕王进京,问罪斩首。
李总兵之妾平素最喜欢罕王。她看到李总兵要这般处理,心里十分懊悔,有心要救罕王,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她把掌门的侍从找来,与他商量这件事。掌门的侍从当即答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定下计议,便急忙把罕王唤来,说给他事情的原委,让他赶快逃跑。罕王听说之后,出了一身冷汗,十分感激地说:“夫人相救,实是再生父母;他年得志,先敬夫人,后敬父母。”罕王拜谢夫人,惶急地盗了一匹大青马,出了后门,骑上马就朝长白山跑去。这时跟随罕王的,还有他平常喂养的那只狗。
罕王逃跑之后,李总兵的爱妾就在柳枝上挂上白绫,把脖子往里一套,天鼓一响就死了。据说满族在每年黄米下来那天,总是要插柳枝的,其原因就在此。第二天,李总兵不见了罕王。他正在惶惑之际,忽然发现自己的爱妾吊死在那里。李总兵立即省悟,顿时勃然大怒。在盛怒之下,李总兵把她全身脱光,重打四十(满族祭祖时有一段时间灭灯,传说是祭祀夫人的;因其死时赤身,为了避羞,熄灯祭祀)。然后他派兵去追赶,定要捉回。
且说罕王逃了一夜,人困马乏。他正要下马休息,忽听后面喊杀连天,觉察追兵已到,便策马逃跑。但是,追兵越来越近,后面万箭齐发,射死了大青马。罕王哀婉地说:“如果以后能得天下,决忘不了‘大青’!”所以后来罕王起国号叫“大清(青)”。罕王的战马已死,只好徒步逃奔,眼看追兵要赶上。正在危难之时,他忽然发现路旁有一棵空心树。罕王急中生智,便钻到树洞里,恰巧飞来许多乌鸦,群集其上。追兵到此,见群鸦落在树上,就继续往前赶去。罕王安全脱险。等追兵走远以后,罕王从树洞中出来,又躲到荒草芦苇中。他看见伴随自己的,仅有一只狗。罕王疲劳至极,一躺下就睡着了。
追兵追了一阵,什么也没有追到;搜查多时,又四无人迹,于是纵火烧荒,然后收兵回营。
罕王一睡下来,就如泥人一般;遍地的大火,眼看要烧到身边。这时跟随他的那条狗跑到河边,浸湿全身,然后跑回来,在罕王的四周打滚。这样往返多次,终于把罕王四周的草全部弄湿。罕王因此没有被火烧死,但小狗却由于劳累过度,死在罕王身旁。
罕王醒来,举目四望,一片灰烬。跟随自己的那只狗又死在旁边,浑身通湿。他马上就明白了。罕王对狗发誓说:“今后子孙万代,永远不吃狗肉,不穿狗皮。”这就是满族忌吃狗肉、忌穿狗皮的缘由。
罕王逃到长白山里,用木杆挖野菜、掘人参,以维持生活。在山里,罕王想起自己在种种危急关头能化险为夷,俱是天公保佑。想到这里,罕王立起手中的杆子来祭天,同时又想起乌鸦救驾之事,也依样感激,就在杆子上挂些东西,让乌鸦来吃,报答乌鸦相救之恩。后沿袭下来,遂成为风俗。
后来,罕王带领人马下山,攻占了沈阳。
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现在无法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故事承认和美化了努尔哈赤投身明朝总兵李成梁麾下的这段青年时期经历,并讲述了满族的一些风俗来历,以此来证明这个故事是可信的。虽然故事本身并没有涉及努尔哈赤起兵的原因,但据《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努尔哈赤起兵的原因,其借口是他的祖、父无故被杀,他是为了替祖、父二人报仇。
原来,王杲被明朝杀死之后,他的儿子阿台(又称“阿太”)为了给父亲报仇,纠集旧部,不断骚扰边境,射杀苍头军一人,抢劫官兵和马匹。为了安靖地方,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决定严厉打击阿台的嚣张气焰,于万历十年(1582)在曹子谷和大梨树佃击败阿台。但阿台并未收敛,反倒变本加厉抢劫边境。为了以绝后患,李成梁决定“缚阿台,以绝祸本”,经过部署,在苏克苏浒河部图伦城尼堪外兰的配合下,于万历十一年(1583)二月发起对阿台的大本营——古勒寨的进攻,在阿台被杀、古勒寨降顺后,“诱城内人出,不分男妇老幼,尽屠之”,史称“古勒之乱”。
然而,在这次战役中,努尔哈赤的祖、父二人不知为何也出现在战场上,并且还被明军杀死,故此,努尔哈赤称他为祖、父报仇起兵之说法,值得人们深思。因为如果明明知道那里将要发生战争还去那里,这其中必有原因,而且与其祖、父被杀原因之间有着必然的直接关系。那么,努尔哈赤的祖、父二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也去了战场呢?对于努尔哈赤的祖、父二人出现在战场上的原因,目前有两种说法:
说法一:清朝官方档案《太祖高皇帝实录》中称,努尔哈赤的祖、父是为了在战火中营救自己的亲人——礼敦之女,而被明军杀死。其原文如下:
先是苏克苏浒河部图伦城有尼堪外兰者,阴构明宁远伯李成梁,引兵攻古勒城主阿太章京,及沙济城主阿亥章京。成梁授尼堪外兰兵符,率辽阳、广宁兵二路进,成梁围阿太章京城,辽阳副将围阿亥章京城。城中见兵至,逃者半,被围者半,辽阳副将遂克沙济城,杀阿亥章京,复与成梁合兵攻古勒城。阿太章京妻乃上伯父礼敦巴图鲁之女,景祖闻古勒城兵警,恐女孙被陷,偕显祖往救。既至古勒城,见成梁兵方接战,遂令显祖俟于城外,独入城,欲携女孙归,阿太章京不从。显祖俟良久,亦入城探之。成梁攻古勒城,其城据山依险,阿太章京守御甚坚,数亲出绕城冲杀,成梁兵死者甚众,不能克,因责尼堪外兰起衅败军之罪,欲缚之。尼堪外兰惧,请身往招抚,即至城大呼,绐之曰:大兵既来,岂遂舍汝而去?尔等危在旦夕。主将有命,凡士卒能杀阿太来降者,即令为此城之主。城中人信其言,遂杀阿太以降。成梁诱城内人出,男妇老弱尽屠之。尼堪外兰复构明兵,并害景祖、显祖。
说法二:努尔哈赤的祖、父当时出现在战场的原因是为了给明军做向导。其中,沈国元《皇朝从信录》、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熊廷弼《辽中书牍》、彭孙贻《山中见闻录》等书中都认为努尔哈赤的祖、父当时是因为给明军做向导而死于战火的。
时任蓟辽抚按张国彦在奏报中也称:
查其祖父,又以征逆阿台,为我兵向导,并死于兵火,是奴儿哈赤者盖世有其劳,又非小夷特起而名不正者也。
明苕上愚公著《东夷考略》中记载:
初,奴儿哈赤祖叫场、父塔失并从征阿台,为向导,死兵火。
另外,明程开祜在《筹辽硕画·东夷奴儿哈赤考》一文中也写道:
先年叫场、塔失皆忠顺,为中国出力,先引王台拿送王杲。后,杲男阿台将叫场拘至伊寨,令其归顺,合党谋犯,以报父仇。叫场不从,阿台拘留不放。大兵征剿阿台,围寨急攻,他失因父在内,慌忙护救,混入军中。叫场寨内烧死,他失被兵误杀。因父子俱死,时镇守李总兵将他失尸首寻获,查给部夷伯插领回,又将寨内所得敕书 二十道、马二十匹给领。
从以上记载中可以看出,当时努尔哈赤的祖、父二人出现在战场上,有两种可能:一是清朝官方档案中所说的为了救族女,二就是明朝人所说的给明军做向导。两种说法不一,具体真相如何呢?
我们知道,清朝修史,对于曾经隶属于明朝的史实都讳莫如深,像为李成梁做向导这样的事隐而不载是很有可能的。程开祜是对辽东战事极为关注和颇有研究的人,《筹辽硕画》辑成于明朝末年,是研究明朝万历年间后期辽东地区情况的重要史料。上面这段记述原委清楚,叙事翔实,且与《太祖武皇帝实录》中所记述情形是大致吻合的。虽然清朝官方档案并没有说明努尔哈赤祖、父是为明军做向导被杀,但在努尔哈赤的祖、父死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似乎可以说明真相,即明朝承认是误杀,作为补偿给了努尔哈赤三十道敕书和三十匹马,并授予其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对此,明朝人方孔炤在《全边略记·辽东略》中记载:
李成梁雏畜哈赤及长,以祖、父殉国,予指挥,南关埒。
如果仅从明朝对努尔哈赤的祖、父之死给予补偿来看,努尔哈赤的祖、父二人不大可能出于救助自己族女的原因现身战场上,因为当时正是战争时期,战斗很激烈,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战场,更无法进入被围的古勒城,战斗的双方不大可能因为他们只为了救一个族女就允许进城,在交战的双方眼里,努尔哈赤的祖、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努尔哈赤的祖、父二人出现在战场上的原因,就很可能是明朝人所记录的那样,是给明军做向导而被明军所杀,其被误杀才是死因。那么,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是给明军做向导,怎么还会出现误杀?这正是笔者想要在此说明的。在这里,笔者大胆地认为,努尔哈赤的祖、父之死,并不是什么死于明军误杀,他们就是被明军故意杀死的。明朝管辖、安抚女真地区的同时,又对女真族实行民族分化政策。女真人彪悍好斗,又不好管理,于是暗中挑拨关系,令他们部落间互相残杀,彼此削弱他们的势力,以此达到有效的管理。因此,杀死努尔哈赤的祖、父的原因,就是挑拨建州左卫内部关系,令其自相残杀。而当时,除了努尔哈赤的祖、父与明朝示好,尼堪外兰这一部落也与明朝示好。为了削弱较强的势力,嫁祸于他人,努尔哈赤的祖、父也就成了牺牲品。因此,当努尔哈赤往诘明朝边吏质问:
祖、父无罪,何故杀之?
明朝边吏回复:
汝祖、父实是误杀!
于是,“遂还其尸,仍与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复给都督敕书”,任命努尔哈赤为建州左卫都督。也就是说,只有明朝承认此二人为明朝工作的人或是明朝方面的人,才能承认是误杀,否则二人被杀就是该杀、必杀。也正因此,明朝不但归还了努尔哈赤的祖、父两具尸体,还将其官职由建州左卫指挥使升为建州左卫都督。
当时,虽然努尔哈赤明明知道明朝在撒谎,但却不敢惹怒明朝,于是找借口,要求明朝将尼堪外兰交给自己处理:
杀我祖、父者,实尼康外郎唆使之也,但执此人与我,即甘心焉。
可是明朝对此并不领情,宣称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并帮助尼堪外兰建造甲板城,令其为建州首长:
尔祖父之死,因我兵误杀,故以敕书马匹与汝,又赐以都督敕书,事已完矣。今复如是,吾誓助尼康外郎筑城于甲版(嘉班),令为尔满洲国主。
尼康外郎即尼堪外兰。建州女真其他部落见尼堪外兰得到明朝的支持,势力很大,很多部落都投靠尼堪外兰。就是努尔哈赤的同族五祖子孙,也对神立誓,要杀害努尔哈赤投靠尼堪外兰。尼堪外兰得意的同时,又强迫努尔哈赤也归顺于他,努尔哈赤气愤地说:
尔乃吾父部下之人,反令我顺尔,世岂有百岁不死之人?
明明是给明朝办事,自己的祖、父却被明朝所杀,努尔哈赤怀有委屈、不满、仇恨的同时,明朝却偏向旁人压迫自己,面对这些,努尔哈赤只能先把对明朝的仇恨都一股脑儿地推到尼堪外兰身上,发誓必报杀祖、父之仇。
说到这里,有人认为,“尼堪外兰”这个人的名字很是特殊,“尼堪外兰”满文转写拉丁文为“Nikan Wailan”,尼堪(Nikan)汉译为“汉人”或“汉人的”意思,外兰(Wailan)汉译为“秘书”“书记”的意思,合在一起的意思为“汉人书记”或“汉文秘书”,根本不像是人名,由此可见,此名只是称呼,并非其本名。根据佟佳氏家谱记载,尼堪外兰为佟佳氏,本名布库录,这一说法现在基本被大家接受。而努尔哈赤在斥责这个人时曾说这个人是他父亲塔克世的部下,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人是后来才发迹的,并且似乎还比较熟悉汉文,应该是秘书或书记员一类职务的人。
现在,不管努尔哈赤的祖、父是出于什么原因死于战场的,最终的结果是给了努尔哈赤崛起的机会。努尔哈赤利用祖、父之死,首先确定了自己一定的政治身份——建州左卫都督,其次将祖、父之死的责任推到明朝袒护的建州主尼堪外兰身上,并以此为借口,于万历十一年(1583)五月自称“淑勒贝勒” (sure beile),以其父塔克世“遗甲十三副”为装备,带领数十人向尼堪外兰居住的图伦城发起进攻,并占领图伦城。尼堪外兰闻讯逃遁至甲板,当努尔哈赤追至甲板时,尼堪外兰又再次逃走。自此,努尔哈赤以追杀仇人为由展开了统一女真各部落的“征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