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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始玄风

此本哲学史问题,然其对于三国以后文人之人生态度影响滋大,故举而论之。

俗所谓“清谈家”乃笼统之名词,实则西晋“正始”之谈玄者,固不同于三国末之“竹林七贤”,唯后此两派均有势力,而以“正始”清谈派势力为最大,因卒转成哲学之风气。

孔子曰:“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自建安诸子慷慨使气、磊落恃才之态度不适用于魏晋之间,此辈文人不复能扬眉吐气。求富贵者,必归依政治势力之下;不求富贵者,亦不敢“月旦” 时局,乃放浪形骸,游心玄妙,做超实际之理想,此“竹林七贤”之所从出。渠辈 既不能如建安名士之趾高气扬,又不愿如西晋名士之寄迹于权门,故形成变态之人生观,吾人名之曰“旷达”,然与“正始玄风”异趣。两派中以前 影响最大,渊明即承此而为嫡系;而乐广 之流,则守何、王之正统,转为纯哲学矣。

何晏、王弼诸人学术思想之材料,主要者见于《魏志·曹爽传》《晋书·钟会传》及王注《老子》、何注《论语》等。

文人至此而风气一变。表面观之,何、王似难逃破坏士气之罪;而自内深察,则是政治影响所使然。在行为方面说,何晏、邓飏为一派,王弼则以早夭(廿四岁)故较何、邓为佳。按何本何进之孙,后其母为魏武所收,遂长于魏宫。文帝疾之,号曰“假子”。故何实一富家子而好老庄之学,夏侯玄、邓飏皆与之同派,明帝时皆不起用,至齐王芳即位,曹爽执政,数子乃得抬头,互相标榜,以玄风相尚,为党锢之遗风。自数人起,老庄、《易经》遂为时所重,所谓转移风气者以此。何尝注《老子》,见王注而尽弃之;乃别作《道德论》,今不传。其文传者甚少,唯《论语注疏》行世。王弼事详《晋书·钟会传》。少好玄谈,尝见裴徽,徽以“无”问之,对曰:“‘无’为圣人所体会到者,但不可言传,故不常言,《老子》全书虽是谈‘无’,其实是谈‘有’。”徽大叹服。何晏因而思纳交之。傅嘏又常与之谈圣人有无喜怒哀乐问题,王今犹有论此类问题之短文传世。大致观之,何、王可归为一派,盖同出自老庄、《易经》者,以今言之,即所谓形而上学也。傅嘏、钟会、荀粲三人又为一派。傅事详《魏志·王粲传》,当时傅对何、王之行为颇持异议,劝曹爽勿用之。其持论与何、王异者为才性同异,至晋称为“四本论”,即分人才性为四范畴,傅、钟尝细论之,钟辑而成《四本论》。荀粲虽哲学不如钟、傅,而以反对何、王之故遂成同契,其事见《魏志·荀彧传》。粲长于谈“象尽意论”。数子中,王最早夭,荀死年廿九,钟死于三十岁,故人恒谓《四本论》为钟会所辑成。钟主“《易》无互体”(“互体”旨为一卦可演数卦,并与他卦相通)。明上述诸人之生活态度及学理,可知其与阮、嵇之异,此“正始玄风”所以异乎西晋清谈者也。

总之,诸子以时代之影响不敢正面讨论政治问题,乃避而讨论超人生问题,此其相同之处。至于生活态度,则傅、钟等犹有东汉士人之风,余子则为魏晋玄风之始。

附论一:刘劭《人物志》

刘劭年较早于荀粲,建安时既已出仕,其《人物志》之来源与钟会《才性论》(《四本论》)相同;但不同之处在钟作乃士子私家著述,不与政治相涉,而刘于明帝时为都官考课,其著述与九品中正相关。盖东汉察举制既生流弊,魏乃立中正以救察举之失,并立都官考课以观察官吏之成绩,劭官于此,乃将此类考核评语汇成专著,即《人物志》是也。《魏志》载凡三卷,今传十二篇,实名家而兼儒家者也。至今犹可借以应世观人,颇值一读,连带引起魏文之“文气说”——说明作者与作品之关系。

附论二:论阮籍嵇康

阮嵇之事,最早见于《三国志·王粲传》注,“竹林七贤”之名盖起于此。竹林从何解释,颇有异说。其次见于《晋书·嵇康传》,复见于《世说新语·排调篇》,再见于《山涛传》,又见于王戎、阮咸、刘伶诸人之传。由此种种之记载,遂成七贤之定名。然自诸人年代先后、出处时代排定,知七人并未同时宴饮于竹林间,故竹林说既未定,而七人同饮事又无考,而世传“竹林七贤”之名,实不甚通。

以年代排比 来说,山涛之年最长,王戎最幼,自山生迄王死,为时整整百年,其文学光芒亦随时代俱灭,今略论七人于次:其生卒年月可考者有山涛、阮籍、嵇康、王戎,而向秀、刘伶、阮咸三人则不可知。

七人中唯阮籍当时为世家,盖陈留阮瑀之子,为曹氏所育养成人。及长,适司马氏执政,爱才而多忌刻,非阮出不可,故阮以委屈终其身。其性刚直而有抱负,乃不能不过变态生活以求避祸。其学问以儒家为骨干,虽亦研道家之学,然非其本心,观其家书告子勿学阮咸之纵诞可知矣。行为极谨慎,口不臧否人物,或闭户读书,数旬不出;或登山临水,累月忘归;或率意独驾,车辙所穷,乃恸哭而返,卒得保首领以殁。

嵇康幼依母氏,其性娇生惯养,及长,见世事不可为,乃隐去,而朝廷特征命之,不得不出,且以婚于曹氏而得为世家,因托故退隐而韬晦,平居与吕安、山涛相近,互相标榜。及山出仕,嵇作书与之绝交。其后吕安为其弟巽所告,以不孝罪入狱,株连及康,并遭杀戮,此事甚怪。考其受祸原因,当别有隐情。康素好为《广陵散》,袁孝尼欲得其传,而康故作神话以拒之,故临刑深致歉惋。据今人考证,知其曲所奏即战国聂政刺韩傀之故事,曲中有杀伐声,康盖借此以寄意,终成丧命之由。自《养生论》观之,其思想较阮为近于道家。

山涛为显官,提拔人才甚多,故为一代士子领袖,学问无多表现。

王戎性极鄙吝,勉强配入七子,思想无多表现。

刘伶如不与七贤游,则可以入《隐逸传》,盖隐于酒者也。

向秀最大贡献为《庄子注》,后为郭象所窃,故今无《庄子》向注本传世。

阮咸思想与乃叔同属儒家。

七人中唯嵇、刘、向三人为道家,余均为儒士。

七贤有下列诸特点:(1)任放。(2)慷慨。(3)淳厚——七贤皆热诚忠爱,与清谈家之浮纵其情根本不同。(4)好老庄家言——清谈家为口头之说白,而七贤之任达则以为陶情之学。或曰清谈家好易老,任达家则好老庄。(5)耽酒——七贤除嵇康外,皆嗜酒,山涛饮八斗方醉。凡受道家影响者,不好饮酒而好服食;故清谈家多好服食而不甚饮酒。(6)好音乐——清谈家不甚好音,任达家则好之。如阮籍善啸,阮咸善弹琵琶,嵇康善弹琴。以此标准可评定两晋名士,如其好音乐者,必近于竹林名士,于天下国家尚有抱负,如谢安即是。(7)韬晦——七贤皆有自知之明,非不得已不出,甚至不妄交游应对,与清谈家之急于仕进者大有不同。(8)周谨——任达家表面似甚放纵,实际则甚谨慎,如阮籍口不臧否人物,喜怒不形于色,故所谓放达只是末节,此所以异于清谈家者。而嵇康之遭祸,实由于周谨不及所致。以其尝于锻炉前轻忤钟会,由是结怨。今观其诫子家书,固周密极矣。故阮之得保首领,山之得久在官,皆以此故。(9)遗世——阮有《大人先生传》,嵇好道术,皆遁情世外者也。(10)自忏——刘伶之外,余皆自忏,嵇阮之诫子家书可资佐证。

在西晋潘、张、二陆 未起之前,当时学术仅上述两派,故产生名理持论之文学。后两晋名士之生活风格及兴趣,全是任达派之流裔,在文学上亦承任达之风,故论此时文学,首当注意其生活态度,然后再观所反映之文学。此时文人之心性犹相去不远,晋以后则日趋日远矣。 w6raR/zkZ0+eSY9kV0PEGFceMae/EGSGFFFEgcL9fvTtsHHQ99DTj2UT/iGGo2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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